冰兒哪肯坐車,一路上看不夠似的指指點點。草原上風大,雖然仍是大太陽,卻一點不覺得悶熱。一天行程下來,終於看見一片平坦的草場上疏疏落落分散著白色的蒙古包,正中幾座大的用的是土黃色,和一路上經過的驛站、台站上的屋子都不一樣。前面薩郡王派人傳過話來:地方到了。
時間已近傍晚,冰兒掏出身邊一隻打簧金表看看,「咦」了一聲:「已經交戌時了,怎麼天還這麼亮堂?是不是表不准了?」英祥笑道:「這裡就是這樣的,夏天裡要到亥初才天黑呢,還有兩個時辰。餓了吧?這裡沒有京城那許多禮節,你若不急著等扎薩克里的人參拜,不如先用膳吧。」
冰兒老實說道:「還真餓了。騎馬比坐車花力氣大,又不好意思在路上吃東西,這會子肚子裡咕咕叫呢!」
下馬到了中間最大的黃色蒙古包里,薩郡王和福晉已經等在那裡,福晉蹲蹲身道:「公主累了吧?裡頭已經準備了晚點,這裡和京里就膳的時間不大一樣,吃的也粗糙,我先吩咐打前站的人說了,也要備些京里的飲食,只是自然做得不如京里的廚子好。」各個讓進去,裡面是紅氈子漫地,寬敞得很,四圍是竹子搭的骨架,先蒙著一層羊皮,外頭再加厚羊毛氈,最外是油布,裡頭裝飾著軟羅,去不掉的羊皮膻味中還夾雜著淡淡薰香的味道。
席面用的是小桌案,中間擺著餑餑桌張,薩郡王請冰兒上首坐了,自己打橫陪著,憨憨笑道:「這裡規矩小,一桌子吃飯也不大避忌男女大防,公主如若不慣,只管告訴下面人——福晉當年來科爾沁時就……」
一聲咳嗽,打斷了薩郡王無遮攔的話頭,薩郡王含著歉意地望望眉目含嗔的福晉,笑呵呵吩咐小丫頭倒酒,自己把話題轉了:「這是旗下牧民們自己釀的奶酒,好上口,也不太烈,喝一些活血養顏的。」
一個著蒙古衣裝的小姑娘過來,在冰兒的錫酒盅里斟上酒,冰兒上次在圍場喝酒嗆到了,現在還心有餘悸,但見這回酒色乳白,帶著濃濃的奶香,酒味只是淡淡的,不由好奇地側過頭去問坐在旁邊一席的英祥:「這酒怎麼和上次在圍場喝的奶酒不一樣?」
英祥輕聲道:「上回是餾過的清酒,這次是剛發酵的,酒味淡些,好上口卻不上頭。你試試。」
喝了一口,果然香氣撲鼻,甜甜的略帶酸味,正待贊一聲,又見幾個蒙古漢子抬著一張丈余長的矮桌進來,上面大大的銅盤,盛著一隻烤得香噴噴的山羊,才烤出來的熱浪隨著催人胃口的香氣撲過來,冰兒當時就覺得口中濕潤,饞蟲頓生,硬是忍著,帶著調皮的笑意瞥向英祥。
英祥拋來一個「稍安勿躁」的眼色,果然一個身著寶藍色蒙古袍子的男子哇啦哇啦說了幾句什麼,薩郡王也用蒙古語回了句什麼,那男子躬了躬身,從腰間拔出一把尺余長的解手刀,把烤得酥爛的羊肉切開,最好吃的前腿分成四塊,恭恭敬敬盛在銀盤裡轉到小丫鬟手裡,小丫鬟又送到四人面前。
冰兒偷偷瞬目看其他三人的吃法,見都是由侍奉在旁的丫鬟用小銀刀分成若干塊,才用筷子夾了吃,覺得不過癮,不如那時在尚陽堡時和慕容業舉著狍子肉就啃的吃法大快朵頤,不過入鄉隨俗,少不得耐心候著自己身邊的那個蒙古小姑娘周周正正把肉切好,才小心舉箸就食。
福晉的眼角餘光不時伺探過來,見冰兒吃得很香的樣子,沒有絲毫的不習慣,心裡舒了一口氣。
一頓大宴吃了半個多時辰。丫鬟們收拾好殘羹和食器,福晉吩咐把多下來的肉和其他菜餚賞給身邊服侍的丫鬟和小廝們,轉頭含笑問道:「時間雖然不早了,不過明日大家都可以自由隨意地睡,不必擔心早朝辦事什麼的,公主要不要看看這裡的歌舞——這地方沒有戲班子什麼的,簡陋些。」
冰兒笑道:「我也是不懂戲的人,就有戲班子也糟蹋了。歌舞就很好,額娘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