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秋水被他的寵愛弄得滿心熨帖,等他走了,先按規矩給福晉請了安,閒時回自己的院子,便尋思著去大廚房要什麼食料、做什麼菜餚點心。身邊丫鬟去要東西時,她也閒不住,用英祥最喜歡的沉香熏了他的衣裳,連著屋子裡一股淡淡的沉香味,又去整理他的書房。這幾日書房裡倒沒有信件要寫,她拿起桌上的箋紙,上面寫著明艷的一首詞:
「倚戶相思,依稀鬢角檀香影。
晚來燈明,前後拂花鏡。
春淺梨渦,眉遠青山映。
人初靜,望穿雕井。
杳杳香雪徑。」(1)
她隱隱記得小時候,爹爹在流放地偶有閒暇,會在自己耳邊吟詩詞,這是一首明媚歡歌的小調,喚作《點絳唇》,自己見爹爹常常念得痴了,便會偷偷上前逗他,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而父母去世後,她突然成為孤女,冷眼看遍,欲哭無淚的日子經遍,那時才真是叫個「愁味識遍」,但覺人間絕少生趣。不過而今,手中捧著他清麗字體書就的彩箋,箋紙上飄著淡淡幽香,凝視鏡中的自己,這兩闋詞仿佛就在刻畫自己的模樣。藍秋水愈發覺得心頭柔暖,這大約也算是苦盡甘來吧!但願能永遠這麼好!
正含著笑痴痴地想著,突然聽見自己身邊兩個丫鬟的腳步聲,藍秋水覺得有些心虛,趕緊放下箋紙,匆匆掠一掠鬢迎了出去。兩個丫鬟一臉沒好氣,把裝食料的提籃往她眼前一伸:「喏,就這些了。今日聽了大廚房好些臭話,姨娘以後倒是要擺出身份教訓教訓那些蹄子呢!」
藍秋水一怔,接過提籃一看,不由皺著眉頭道:「不是說了嗎?豬肉一定要裡脊,不能是這樣的坐臀,不然小炒肉怎麼炒得出滋味?銀魚和紫蟹都這麼少麼?原本我是打算做個銀魚紫蟹的熱鍋,好讓額駙爺驅驅寒氣的,這下主料成了輔料,怎麼做得出滋味來呢?……」她照顧英祥頗有些痴處,唯恐絲毫不細緻,傷了口感。平素挺文靜的人,此刻喋喋不休,意思里不免帶了些責怪來。
兩個丫鬟是府里的家生女兒,本就有些高人一等的傲慢,若不是被撥了過來伺候藍秋水,哪隻眼睛瞧得上這個賣身進來當小妾的孤女!聽她嘮嘮叨叨只管派不是,年長的那個還忍得住,撇撇嘴別過頭不理睬,年紀小的那個就忍不住了,直著嗓子叫起來:「姨娘說得好輕巧話!正經主子去大廚房,也未必要什麼有什麼!姨娘嫌我們不會辦事,趕明兒姨娘自己去要東西試試,看看大廚房那起子臭蹄子們給不給姨娘臉色瞧!」
藍秋水臉一白,猶自分辯道:「我不是為自己,我是為額駙爺……」
小丫鬟搶白道:「誰不是為主子們?姨娘好用就用,不好用,我們也沒法子,只好等正經主子來懲罰我們了。」
藍秋水倒不為東西,小丫鬟一口一個「正經主子」,如此赤_裸裸的語言傷到了她,她眼裡淚水幾乎溢了出來,強忍著沒有多說話。年長的丫鬟見勢不妙,暗暗拉拉小丫鬟,小丫鬟這才撇撇嘴,道:「真只有這些了。我們每日家去要東西也看人家臉色呢!喏,我先給姨娘送廚下整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