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郡王道:「若皇上諭旨廣發天下,告知英祥和公主已蒙大赦,也許……」
這主意是乾隆無論如何不可能答應的,冷笑道:「此番他們丟人丟得不夠麼?廣發天下?說起來他們身上幾條人命、挾持大臣的罪過也都不究了?朕雖乾綱獨斷,也不能不顧及天下悠悠眾口。總不好清流之輩說來,國法已成空談?薩郡王,朕的話已經說到份兒上了!」
「皇上,奴才別無所求,只是英祥是唯一的子嗣,希望皇上能夠保全!」薩郡王今日來,如同抓著救命的稻草,怎麼也要等句實在話,雖然知道已經惹得乾隆不快,也不得不硬著頭皮糾纏不休。
乾隆沉吟了一會兒,道:「你放心,只要他們肯回來,監_禁數年就放出來,奪爵削籍也不過門面上的文章,都可以恢復的。但若說要立刻撤銷處分,也未免把國法家法弄得太兒戲了。」
薩郡王磕頭哭泣道:「皇上,英祥從小沒離開過我們身邊。」
乾隆瞧薩郡王的樣子,心裡有點不耐煩,沒好氣道:「朕知道他是你的獨子。難道你不知道固倫和寧公主也是朕和孝賢皇后的骨血麼?」此話說完,乾隆突覺心間一陣酸楚,咬咬牙硬忍住了,沒有讓一絲情緒流露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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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郡王失魂落魄離開宮禁。乾隆在養心殿與傅恆密議許久,雖然已有了法子,但尚未有定數。「三世章嘉朕是信得過的,只是哲布尊丹巴是否聽從,便成大忌。」頓了頓,他又道:「朕也知道喀爾喀自朕用兵以來,怨言頗多,王師勞費,加之徵發兵丁,總從他們頭上出了大半,雖說以寇養兵,是權宜的法子,其實朕本也是打算仗打完後會好好彌補喀爾喀蒙古。只是阿睦爾撒納降而復叛,西邊戰事波詭雲譎,總難得收束。」
傅恆見乾隆少有地收了以往乾坤在握的霸氣,愁眉苦臉的樣子,心裡也很難受,只是事情緊迫至此,自己也沒有切實的把握,若是喀爾喀連同整個蒙古形成一線譁變,漠北之戰就算是全軍覆沒了。情勢如此危急,自己也難有話好寬慰主上,傅恆只好緘口,陪著輕輕嘆息。
乾隆沉默了一會兒,又道:「其實是朕大意。當年五格兒跟朕說還是願意下嫁薩楚日勒之子,又恰恰阿睦爾撒納辭娶公主,朕就順水推舟,想著不必與冰兒為難。如今看來是走錯了一步,冰兒若嫁阿睦爾撒納,朕豈不是多條臂膀,多雙眼睛?阿逆便未必會叛,就是叛了,朕也必能消弭。如今薩楚日勒除卻空銜,毫不頂用,英祥年輕無能,也當不得朕的大事,殺雞儆猴,最終又怕懼了誰?倒落得今日朕左右為難。」
傅恆心想,真許嫁五公主給阿睦爾撒納,未必公主一介女流能拿得住阿睦爾撒納的魂魄。萬一人家挾公主自重,拖著公主在厄魯特擁兵稱霸,朝廷才叫真沒辦法呢。不過這話說出來必然惹得乾隆不快,雪上加霜的事情還是不宜再做。但也難免心冷:堂堂公主,說起來萬千寵愛,其實也不過皇帝手中一枚棋子,當棄卒時便棄卒,說丟車時就丟車。現在公主流落在外,乾隆冷冷淡淡,無一語提及,連「捉拿」的聖諭都沒有下,顯見的根本沒有把她的死活放在心上。
正想著,乾隆道:「先這樣吧。你到軍機處去找個寫得好的擬文給三世章嘉活佛,叫他們寫得懇切些,把朕的難處說與活佛聽。西面還有策凌額駙的兩個兒子成袞扎布和車布登扎布,一向瞧著也很忠心,既然也是扎薩克的親王郡王,想來還是頗有權威。你也命軍機處擬諭旨過來。」傅恆連忙稱是去了。
乾隆此時才略舒了一口氣,身邊的太監小心翼翼問道:「皇上,已經交了未正了,傳膳麼?」乾隆這才覺得肚子餓得有點難受了,但又似沒什麼胃口,皺眉道:「傳吧。」
匆匆飯畢,食不甘味,此刻並沒有軍國急事,然而撤驛之變,雖然奏報一時到不了,軍機處的旨意也一時擬不來,總歸讓他心中難安。小太監也不敢像平時那樣,說兩句輕鬆的話逗皇上一笑,默然站在一邊侍立,等候吩咐。乾隆愈發覺得氣悶,道:「到景仁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