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膝行幾步,跪到乾隆腳前,伸手想去握他的明黃色衣襟,可竟然沒敢,只是泣訴著:「……我十月懷胎生下她,痛到極處卻滿懷喜悅;她是我親自乳哺,一把屎一把尿帶大的;她從小跟我在一個被窩裡睡,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膚,每一點氣息,我都熟悉得如自己一般;她也有調皮不聽話的時候,撣子打在她身上,痛在我心裡……皇上,阿哥格格們從小在妃子身邊、在阿哥所長大,父母親只在閒暇時、年節里看一看孩子,可奕雯她是我身上的一塊肉,她的一切快樂與苦痛我都自己身受一般,您能不能體會我做娘的心?……」
乾隆只覺得心被她的話刺得將欲滴血,忍不住想質問她這樣不負責任的話是從何而來?!他是皇帝,也是父親,愛子女是天性,誰能磨滅?冰兒離開他身邊這些年,午夜夢回時怎麼不想念?在長春宮枯坐時怎麼不痛心?只是凡人之愛與帝王之愛自然不同,他不能摒棄自己的身份,做那些會令後世嘲笑的事、那些損害他的天下的事!那些不為人知的淚水,他從來都是自己吞下去,只為了維護一個帝王的尊嚴;那些對女兒的歉疚和抱愧,他從來都是不與外人言,因為再沒一個人能理解!
孤寂。
人世間最苦痛莫過於是。
而更甚於是的,則是這種孤寂竟然連訴苦都沒有地方!
他扭過頭,刻意不去看女兒淚水縱橫的臉頰,可是她的聲音卻捂不住,哀哀戚戚地傳進耳朵,避無可避,躲無可躲!乾隆在極度的煩躁中用多年訓練的冷靜和智慧安定了心思,聽見冰兒似乎終於哭得累了,聲音低了,才重新看著她道:「案子是刑部在辦,眾目睽睽,轟動天下,不可能輕飄飄一句話就把人放掉,你不要難為朕了。她犯下這樣的大過,你也不必溺愛她,吃點苦頭對孩子未必不是好事。不過她未滿十六歲,量刑可以斟酌,朕會吩咐下去,保證刑部不會傷害她就是了。」
雖然還是不舍,但得到乾隆這樣的答覆,心裡的石頭總算放下了一半。冰兒點點頭,謝過了乾隆,準備告退。乾隆叫住她,斬釘截鐵道:「冰兒,事關社稷,朕從不讓步!」
作者有話要說:
☆、可憐妙齡煎熬迫
這年開印在正月二十一,刑部一點惰怠都沒有,一開印就準備著審訊要案。按著審訊的步驟,二十三這日是刑部第二次開堂審理奕雯,因為干涉到謀逆大案,不許其他人觀審。一般二次審理可以動刑,且可以熬審,對犯人是極大的折磨;刑部的皂隸又是極有技巧的,可以當時痛苦萬分而不至斃命,回去後不久則瘐斃獄中,然後報上急病,每日從監牢里拖出去的死屍不知凡幾,雖然律法上明文禁止,但實際根本沒有人管,早就成了習慣。
冰兒坐在為她單獨準備的休息的房間裡,那裡布置清爽,門窗透出習習涼風,面前桌子上茶水點心一應俱全,到了飯點,還有人送上刑部堂官們的例菜和米飯饅頭,服侍不可謂不周到。可是坐在這裡對她仍舊是煎心的酷刑,沒有人會傳遞消息出來,只能豎著耳朵遠遠聽到不知哪裡傳出來的悽厲呼喊尖叫,人的極限會在這裡被一一壓榨,無一能夠倖免。
天空從白變黑,又從黑變白,東方的魚肚白漸次明亮,連那顆啟明星都看不分明了。京城裡鳥鳴陣陣,花香徐徐,可對於熬了一夜的人來說,不啻於更深一層的煎熬。屋裡有休息用的床,可是哪裡睡得著!冰兒倚著椅子坐了一夜,那裡,再柔軟的坐褥和靠背也讓此刻的她腰酸背痛、坐立不安。
直到日上三竿,才透過窗戶看見有人被從二堂的方向拖出來,冰兒猛地起身,只覺得眼前一花,似乎什麼都看不清楚,也沒有多久的時間,那個人就到了她身邊,她的心劇烈地跳動起來,那人披髮被面,一身鮮血,手指和腳踝都以異常的形狀扭曲著,根本看不出是誰。冰兒渾身顫抖起來,倒是一旁押送的吏員,見她這副樣子,又是知道上頭打了招呼下來的,笑吟吟過來安慰她:「這是那個男的教匪。別擔心。」=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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