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淚水從閉著的眼角流了下來,終是不忍再說。
冰兒聽懂了,他在自責,為了他熱愛的這片江山,他用兒子的性命禱告,如今愛子喪命小疾,未嘗不是那時禱告的靈驗——只是,這樣的禱告,只怕天下再沒有第二個父親會去做吧?!
冰兒看著面前這個老人,他此刻就像一位普通的、無奈的父親,她既愛他,又憐他,又恨他!冰兒知道,自己永遠達不到這樣的境界,不會有這樣的責任感,在她心中,家庭兒女才是重中之重,才是她願意用性命去保護的東西。道不同不相為謀,他們父女此刻離得那麼近,懂得那麼深,心境那麼貼,而從此兩顆心卻將分道揚鑣,各在自己選擇的路上行進。冰兒反過來握著父親的大手,想通了,心裡竟然如此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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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兒在宮裡住了一宿,回到家時已經是第二天了。英祥見到她,滿臉笑開了,道:「這麼多年來習慣了你在身邊睡覺,昨兒晚上竟然輾轉了半夜,才明白原來是被窩裡少了一個人!」
冰兒笑道:「也不怕兒子聽了笑話!」
英祥瞅一瞅周圍並沒有人在,上前在冰兒耳鬢廝磨了一會兒,氣息吹在她耳朵邊上:「怕什麼?若他爹娘關係不好,就能有他了?」
冰兒想到兒子,突然就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四下看看沒有旁人在,拉著英祥到屋子裡坐下,輕聲道:「我剛得知了一個消息。」
「什麼消息?」
「奕雯找到了。」
「真的!」英祥高興起來,「是皇上告訴你的?她在哪裡?我們怎麼去尋她?」
冰兒冷靜地擺擺手道:「你先莫急,我有幾句話,必須得說完,你不許急、不許生氣、也不許獨個兒煩憂。」
英祥詫異地問:「說得這麼可怕?難道又是被官府逮住了?又要刑訊?她哪兒受得住第二回啊?」
冰兒搖搖頭道:「真要這樣,我倒認了!」半天又說:「比這還可怕。能不能救她,我也沒有把握。」把昨日在養心殿無意聽到的消息說了。英祥的臉色越來越陰沉,好半天才則聲道:「皇上雖叫步軍統領衙門努力撈人,但是也隨時可能棄卒,所以不把實情告訴你,是不是?」
冰兒點點頭:「所以我信不過他,不能等著他作為,他心裡第一位是他的江山,我們都要排到後面,何況一個他從來沒有見過的孫女?」
英祥想著自己當年為科爾沁失利「做筏子」,下理藩院問死罪時,乾隆絲毫沒有考慮這是自己的女兒和女婿,不正是最好的佐證?他半天才問:「雖然知道,但你能怎麼辦?」
冰兒嘆聲道:「別無二法,我們自己也找。找到雯兒,再看情況,皇上有饒恕的意思,我們就勸雯兒認錯服罪;皇上沒有饒恕的意思,我寧可把雯兒在身邊藏一輩子。」
「說起來容易。」英祥道,「雯兒剛出走時,我們也找過,京城那麼大,京畿更是大海一般,僅憑我們一家三四個人的力量,怎麼可能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