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兒欣慰地一笑:「真是好消息!是……阿柔嗎?」
「嗯!阿柔深恨沒有給您獻茶磕頭的機會。」奕霄忍著悲愴,硬在唇角擠出笑意,隨著笑意的,還有那淺淺的小渦,若隱若現。他不敢說,那天乾隆看到了御醫給她診治的脈案後,把自己獨個兒關在暖閣里一個多時辰沒有見人,其後方喚了他過去,定神望了半天,才把脈案推過去,說道:「你不是說,杭州有個下了聘了女孩子麼。籌備籌備,娶回來給你娘沖沖喜吧。」當時奕霄就懵了,脈案上那些術語他只一知半解,但「油盡燈枯」四個字仍然足夠觸目驚心!
他當時就在乾隆辦公的暖閣里失聲嚎啕,皇帝也沒有怪他的失儀,反而跟著墜淚,只等奕霄哭累了,停下了,才說道:「朕顧忌著清議,此刻什麼都不好給她,但若是……將來哀榮,不能再有半點辜負。朕說話算數!」
此刻,奕霄獲得乾隆首肯,終於可以站在這裡凝望著母親,她形銷骨立,迎風搖搖,然而皮膚極白,眼睛極亮,笑容極美,依然是他記憶中那個伉爽性子、堅毅勇敢的娘親。娘親開口問道:「後來,雯兒怎麼樣?」
「只……只半個月……就沒保住……」
大約是在意料之內,冰兒閉了閉眼,滑下眼角兩滴珠淚,面容卻無喜無悲,只問:「皇上有沒有為難她?我開的方子有沒有減輕她些痛苦?你爹爹……他身子好麼?」
每一個問題都是那麼難回答,奕霄望著冰兒期待而淡定的眼神,終於回答道:「皇上聽說她捅死王碩禎,初始有些生氣,後來聽說中毒的事,嘆息了半天,最後沒有為難,叫刑部的人上家裡問了幾句話,就遣御醫過來診治,可惜毒性太重,已經發作到心脈,娘的藥只略略減輕她的痛楚。好在,最後也快……最後的時辰,是爹爹抱著雯兒兩天兩夜……」他說著就不忍回憶,頓了半天,忍到眼淚乾在眶子裡,才繼續說道:「爹爹安慰她別怕,安慰她家人都在她身邊……雯兒很勇敢,怕爹爹心疼,最痛的時候也咬著嘴唇不發聲、不哭鬧,她偷偷跟我說過,她任性胡鬧,最對不起爹娘……」
那廂的淚水如走珠般落了下來。她仿佛能看見奕雯的模樣、英祥的模樣,女兒發紫的臉色,丈夫夾著銀絲的髮辮,那種錐心至痛,刺在她如此麻木的心頭上都疼成這樣,不知道丈夫和兒子是怎麼熬過那樣慘烈的時光!
「霄兒!」她鈍鈍說道,「我自知已經沒有幾天了——你不用假裝勸我,我學藝不精,好歹在蘭溪時還算個出名的藥婆;如今御醫每每來診脈,必然把結果告訴了皇上。人,不過就是那樣,我也沒有什麼還放不下、還要牽掛的事了。你可不可以幫我求求皇上,一是讓我再見你爹一面,二是讓我,將來歸葬科爾沁。」
她的眼前出現了那極藍極明媚的天空,上面有好幾隻鷹在盤旋,她與英祥躺在綠得幾乎流淌出來的草地上,年輕而熱烈,自由而浪漫,身與心與大自然交匯為一體。天上的清風吹動敖包邊掛著的彩綢,獵獵作響,這是上蒼在為他們祝福:生生世世、朝朝暮暮、相濡以沫、執手偕老……
怎麼有那麼多那麼美好的詞彙啊,道盡了人心中對幸福最永久的期許!她就在草原里,迎著風,依偎著愛人,享受著美好的時光,可以這樣直到永遠!
她知道這些是夢,白日黑夜,她常常在那樣的夢中麻痹自己,可以在長久處於半睡半醒、不人不鬼的幽禁時光中,給自己的眉梢眼角帶點真切的笑意。
「王爺,時辰不早了!」外面傳來宗人府吏目的聲音,「今日宮中賜宴蒙古王台吉,王爺不該遲到才是!王爺帶來的東西看好了,一會兒就送進來。您放一百個心吧!」=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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