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他收拾好臉色,垂頭看著自己身邊的水泠泠的小櫻桃,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期期艾艾:「嫂嫂,我們結婚吧。」他早就想和她要一個名分了。
花滿蹊驀然瞪大眼:「你有病吧!」
陸學皚垂下眼睫,藏住眼底的失望,很快自顧自地說著:「日子我已經選好……」
花滿蹊毫不客氣地打斷他的白日夢,從鼻子『哼』出一聲:「誰要跟你結婚啊!」
陸學皚神色怔忪,陷入回憶里。
「我見到你的第一眼就想和你結婚……風浪那麼大,雨下的那麼大,你比閃電還要明亮。」他冷硬桀驁的面容柔柔軟軟。
「嫂嫂,那真是一個壞天氣,可那一定是我這一生中最好的天氣。」
「我有時覺得這個世界像是假的,好像一層紙一層霧隨時碎掉……我總覺得?……周圍的一切都像是假的,我也是假的……可你是真的,只有看著你,我才覺得自己是真的活著?……」陸學皚張開手使勁抱住她,把她鑲嵌進懷裡,揉碎在懷裡,融化在懷裡。
像是緊緊抱住唯一的一點真。
像是水中浮游的人抓住唯一的能握到的浮萍。
花滿蹊的腦海閃過宋喜螢臨死前說過的話,宋喜螢說其他人都很假,只有她很真……
「我們結婚好不好,我們永遠在一起。」
花滿蹊狠狠咬了他的手一口,一把推開他,像只兔子一樣飛快竄到病床角落:「我絕對不會跟你結婚!」
陸學皚的胸膛劇烈地起伏著,濃烈的暴風雪在他臉上聚集,他盯著病床上的陸學屹,眼裡充滿憤怒憎惡:「不跟我結婚,是因為他嗎!」
一字一頓,聲音重得仿佛要砸碎些什麼。
「這是我老公,你說呢」花滿蹊沒好氣。
「他一個廢人!他憑什麼!」他咬牙切齒。
「他就算這輩子都是廢人!我也會和他在一起!」
陸學皚沉默半晌。
他筆直地站著,溫柔的面具徹底龜裂,他垂在軍褲褲縫邊的兩隻手緊握成拳,青筋暴起,幾乎崩裂。
有種衝動在心底瘋狂滋長。
他心口窒悶,頭疼欲裂,透不過氣來,他大步過去,一把將窗戶推開。
窗戶哐哐兩聲,玻璃窗子晃了兩晃,倒映在玻璃窗的的鬱鬱蔥蔥也跟著晃了晃,明亮到近乎刺眼的日光在灰色的地板上爬行,爬出一道道窗格子,一寸寸爬到陸學皚的軍裝上。
他的遒勁有力的手死死地把著窗戶,青色的血管凸起在他麥色的手背蜿蜒盤旋,汩汩跳動著。
他大口呼吸著窗外的新鮮空氣。
無法克制的焦慮、暴躁、不安……
他原本以為,他的戰爭後遺症早就沒了。
他回過身望著她。
潔白的軍裝在日光下顯得更加潔白,更加神聖,軍裝的金色的紐扣閃著光。
明亮的日光落在他的眼睫,他的神情脆弱,看起來有些可憐,他的聲音顫抖得仿佛碎了:「嫂嫂,我不太舒服。」你看看我,關心關心我,我就不難受了。
可她只是坐在他哥哥的病床邊。
她並不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