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他依舊處處與舊黨作對,否則便是燕家捐了再多軍糧,途徑各府各縣,不知又被哪些尸位素餐的搜刮個乾淨。
再說戍守新雍門關的將士們。
被迫服役參軍也好,一片丹心報國也罷,總歸是已下了「古來征戰幾人回」的決心。
於方柳而言,自己與這些人無什麼不同。
聞行道緘默不言。
他憶起悸動終於無法忽視那一日,夢中輾轉反側皆是那樣的一副姿容——無需如何撩撥,更遑論諂媚,只雲淡風輕坐在不遠處,便足以教人神魂顛倒。
世間往往著迷他的容顏,推崇他的劍法。
而聞行道沉淪於他雲淡風輕,丹心俠骨志存高遠,卻不絕舍看他立九死未悔之心。
仿佛是洞悉聞行道心思,方柳抬首:「你埋名武林盟,欲為聞家報仇雪恨,重振聞家將一門的雄風,就未曾有過生死不顧的時候?」
聞行道只能答說:「有過。」
自然是有的。
時至今日,當年誣陷圍剿聞家的賊人各有了報應,他仍有一腔報國為民的熱血。這熱血來源於聞家祖輩的忠義,埋藏在他一心復仇的血肉之中,卻是因方柳而點燃,從此燎原之勢熊熊不滅。
思及此,聞行道垂眸又言道:「聞某早已是方莊主手中利刃。」他執著凝視方柳,「既是最好用的刀,若事有可為,豈能不代為赴死。」
你願以鶯州煙雨為碑。
可你應當知曉,哪怕只以我半分心意,若它日你身陷囹圄,死在鶯州煙雨里的,只會是我。
話中的未盡之言,方柳從聞行道眼中盡數讀出。
方柳淡聲問:「代為赴死,而後呢?」
聞行道便答:「若果真如此,願你能偶有憶起我之時。若憶不起,願往後的鶯州,不再有如今年一樣清冷的風雨。」
營帳內點了燭火,燃燒時發出細微的聲響,照亮二人四目相視的側臉。
帳外,無聞行道和方柳召見,將士們不敢隨意靠近,故而只能聽到不遠處輕微的腳步聲。
時間仿佛曆經滄海桑田。
終於,方柳靜看聞行道片刻,收回目光,瞧了瞧燃著的燈花,神思縹緲:「那日蕭然山莊外,與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聞大俠百聞不如一見,方某便一邊試探,一邊修改棋局,是因一眼看出你與我殊途同歸。」
聞行道沉聲:「何為殊途同歸?」
「自世間舉目無親,卻有志於江湖——」方柳終又看向他,語氣篤然,「亦可有志於八荒,做方某的同路人。」
被此話擊中,心間鼓譟震動不已,心神全憑眼前人的一言一語,一動一靜所掌控,聞行道一時竟恍惚不已,俊毅面容難得呆楞起來。
他囁嚅片刻,只道出一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