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允許他去跳的。
這是你期望的。
不許錮著他,不許將他叫回來。
不許想那種事,不許想關著他。
在每次洛清霖被拉回來,再又繼續跳時,姜煙嶼都揚起溫柔的笑,眼裡儘是鼓勵看著他。但內里卻如潰爛的傷口,逐漸被不正常的控制欲撕裂,大開破口。
洛清霖獨自跳了二十幾次。
最後一次,洛清霖吊在空中緩緩高升,查看屏幕上的空景照片,覺得不再模糊了,才準備讓姜煙嶼套上另一條短繩索,和他分開跳,模擬在空中拍攝。
然而吊上去後,姜煙嶼沒在原處,不見人影,只有俞覃和工作人員在原地等。
「他去哪裡了?」洛清霖看著俞覃手裡的鏡頭問。
「姜先生說他下去拿點東西,過會兒就會來,讓您不用管他,先繼續練習。」俞覃回答。
「這是他的原話?」
「是。」
洛清霖一聽就覺得不對勁,姜煙嶼拿東西就拿東西,為什麼非要加一句「不用管他」?
心裡莫名不安,洛清霖站在高台上往下看,企圖在地上模糊的無數人影里找到姜煙嶼。
仔細尋了一圈,洛清霖終於在某個不起眼的角落——湖邊的雜草從上發現目標。
姜煙嶼竟然不顧形象,蹲在雜草叢裡,好在狐狸精身形壯碩高大,就算蹲著,雜草也只沒過他的胸膛,寬肩和頭都還露在外面,沒被擋著。
「姜煙嶼,你在那裡蹲著作什麼!」洛清霖俯下身大喊,「快點上來給我當模特,我要開始練習拍大片了。」
地面上的所有人聽到聲音,先是往洛清霖的方向看,再又轉移視線,移到姜煙嶼所在之處。
姜煙嶼聞聲抬起頭,望向明亮的光點處,和他那只在光下熠熠生輝的漂亮金絲雀。
「快上來啊!別在那裡蹲著,被蚊子咬了臉,你明天該怎麼上鏡?」
距離很遠,洛清霖朝他揮動雙手,姜煙嶼雖然看不清楚他的臉,但卻能想像出他臉上透亮帶光的笑意。
心裡矛盾,理智與感性的拉扯本讓人痛苦,但高台上的光點和洛清霖的聲音卻是靈丹妙藥,只要看一眼聽一聲,就輕易將痛苦驅散,杳無聲息。
「快點上來,小心蚊子把你的臉咬腫!」
「到時候變成豬頭,我看你怎麼上鏡直播!」
「你再不動,我就叫別人給我當模特了!」
他漂亮乖順,但又敏銳聰明的金絲雀在高台上催促,假意威脅,就算隔著距離和黑夜,姜煙嶼都能感到洛清霖對他無限包容的愛意。
傻子,這個天氣才不會有蚊子。
姜煙嶼站起身,拍掉身上沾著的灰塵與干土,整理好衣服才往蹦極塔走。
接過光頭大漢送來的外套與薄圍巾,姜煙嶼緩步走上樓梯,朝洛清霖靠近。
果然,電梯門一打開,洛清霖透亮的眼睛就映入眼帘,還帶著一絲假裝的慍怒。
「你跑到湖邊去蹲著作什麼?」洛清霖皺著眉質問道。
姜煙嶼笑了笑,給洛清霖穿上粉色的薄棉外套,將薄圍巾套在他脖頸上,圍好不透風,全部塞進外套里,捂得嚴嚴實實,不露縫隙。
「等會兒降到十度,你穿少了又要生病。」姜煙嶼解釋說。
拿東西也不用拿到草叢裡去。
洛清霖裹緊身上的外套,沒戳穿顯而易見的謊,頤指氣使地說:「快點去繫上繩索,我要開始練習了。」
「好。」姜煙嶼走到高台另一端,系上稍短的繩索,站在洛清霖的對面,聽他指示。
「3,2,1!」
倒數結束,姜煙嶼單腳往後跨,直著身體往下落,雙眼定定盯著洛清霖的鏡頭。
快門聲比風聲還大,咔擦咔擦。
姜煙嶼出神地亂想,如果洛清霖真的長一雙翅膀,那翅膀扇動的聲音會不會和快門聲一樣?
為了安全,他不能和洛清霖系上相同長度的繩索,半空時他就停下身,被繩子拉著回彈,眼睜睜看著洛清霖繼續往下墜,離他越來越遠。
姜煙嶼下意識朝遠離他的金絲雀伸出手,試圖抓住洛清霖。
但指尖只觸到一片空氣,和微涼的晚風,連洛清霖的一絲衣襟都沒觸到。
手指收緊,從來沒有在失重時出現的心慌,驀然在胸口處炸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