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如此簡單的動作,對於一個高燒的病號也異常艱難,他低頭垂眸,動作遲鈍地把扣子扣好,抬頭時兩眼一片發白,頭暈目眩。
「咣當」一聲撞擊的聲響,幻聽一般從他耳畔響起。
等閔琢舟緩過那陣頭暈的勁兒,再回過神,才反應過來原來是自己重心不穩扶了把衣架,怎料那架子質量不佳,首尾分離地倒在地上,順帶刮掉了旁邊桌子上的兒童擺件。
這種禍不單行的小事接連不斷,本該令一個情緒不佳的人感到焦躁、甚至崩潰,可閔琢舟只是靜靜地看了眼那碰瓷散架的衣架,一言不發地將它復歸原位。
將一切收拾完,閔琢舟再轉身,視線猝然卻撞上去而復返的裴徹。
留觀室的門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打開了,男人一襲黑色大衣,正抱臂倚在門框上,眼尾末梢帶著一點刺人的紅。
第59章 我養著你
兩人目光相對片刻,裴徹默默將自己從水房打的熱水放在門邊的台子上,不鏽鋼質地的水壺和大理石台面親密接觸,在落針可聞的屋子內發出一聲脆響。
他本沒打算離開。
靜靜看了閔琢舟半晌,裴徹動了動嘴唇,聲音極輕:「外面零下,下著雪,你還發著燒。」
閔琢舟側身往旁邊的牆壁上冷冰冰一靠,沒由來倦得要命:「所以呢?」
裴徹伸手帶上了門,說:「醫生要你留觀就別亂走……實在難受,我們一起去醫院。」
聞聲,閔琢舟眼中流露出一種半笑不笑的輕諷,這種看似溫情的關心在他這裡已經毫無信用。
和裴徹共處一室,他只能想到獵戶的陷阱,稍有不慎他就會再次踩空,然後墜落於深坑之中摔得一身是傷,即使想要往上爬,卻只能落得不見天日的下場。
「我憑什麼要聽你的?」
閔琢舟將頭歪向一側,他微微眯起眼睛,特地將語氣的停頓編排得充滿惡意:「你是我的誰啊?」
裴徹垂在身側的手無聲蜷緊,眼前這個人似乎格外知道如何踩他的痛楚,雲淡風輕的一句話,就能輕而易舉地抽走他的呼吸。
閔琢舟身體因高燒而無力,索性靠在牆上,雋秀的眉宇微微擰著,唇角勾著一點笑,笑意極深卻不達眼底。
「我為什麼要和你一起去醫院?你真當什麼人從指尖漏下來的肉糜,我都得爭搶著跪著去吃?你真當我有那麼……」
最鋒利的字眼驀然卡在唇邊,但裴徹從閔琢舟的眼神中看出了他想要說的那個字。
他之前從未想過從閔琢舟口中說出的話卻能這樣的傷人。
「閔……」
裴徹不錯眼珠地盯著眼前的人,想要說些什麼,卻難受得說不出話。
閔琢舟每說一個字眼都是在做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買賣,他無法控制自己不去看裴徹的眼睛,不去看那雙被刺痛的眼睛裡閃爍著極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