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徹表情沒有半分變化,但他那種強撐的冷靜之下全然是搖搖欲墜的裂痕,垂在身側的手指無聲皺緊,指關節隱隱發白。
良久的沉默之後,裴御東把自己從鼻樑上下滑的老花鏡扶了起來,半晌才問出一聲:「涉軍涉警,是嗎?」
那一刻裴徹就像個離經叛道卻又在外面受了莫大委屈的青春期少年,他站在在父親的面前,倔強地、強撐著不肯說話,眼眶卻漫無聲息地紅了。
在無邊無際里長夜裡伴著風雪行走,一盞微渺的孤燈就足夠讓人崩潰。
忍無可忍,裴徹終於流露出幾分難過。
「你……和雲家接觸過了?」
老裴沉默半晌,聲音放輕了些許。
他的話說得很隱晦,他不再要求一個明確的回應,一切「適可而止」忽然變得水到渠成。
「可為什麼會是你……」
老裴沒有貶低自己兒子的意思,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如果真要嚴打魏家,肖家難道不是更合適的人選嗎?他們手裡管著四通八達的下水道,無論消息還是人脈,都比你靈通些。」
「因為季蘇白。」
「季蘇白?」
「季蘇白被魏家收為養子。」
裴徹話音微妙地停頓一下,輕聲說:「而他對我有種扭曲的執念。」
「執念」二詞尾音極輕,卻像是從深淵中緩緩展開的花朵。
18歲那年的車禍是季蘇白「嶄新人生」的開端,從某種程度上他認為裴徹是他格外有意義的「紀念」。
老裴眯了眯眼睛,面色凝重,他嘗試著回想多年前自己見過一面的那個小男孩,很可惜已經沒什麼印象。
但一個城市底層出身、毫無背景的年輕人,到底用了什麼樣的手段,才能在吃人不吐骨頭的魏家替自己爭取到一襲之地?
老裴心中浮起一點不舒服的感覺,難以言說。
再次將視線落在裴徹身上,老裴問:「那你有沒有想過小舟會怎麼想?」
裴徹垂在身側的手指一下子攥得很緊。
沉默一陣,他筆挺的肩膀在某個時刻垮下去一點。
此時此刻,裴徹就像是個平凡至極的、感情受挫的失意男人,充滿苦澀地說:
「他會恨我。」
……
「你會恨他嗎,小舅舅?」
臥室,閔畫坐在床邊,他看著旁邊正在收拾東西的閔琢舟,猶豫了很久才很小聲地問,聲音有些侷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