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年方二八,一頭烏髮披散到腰間,兩鬢髮絲以蠶絲髮帶並著編成兩股小辮以一朵清麗白海棠斜斜固定在腦後,雖是一襲白衣卻讓人只覺明艷活潑,比起出塵仙子更像郊遊踏春的鄰家少女。跟在她身後的男子年歲看上去要大上許多,長得雖不比何歡尤姜這般惹眼卻也是風度翩翩,一看便知是教養極佳的名門公子。
這兩人一出現,眾人便知他們定是玄門弟子。就連何苦也不禁感嘆一番,這玄門的功法強不強另說,至少美容養顏的效果當是天下無雙,不然怎麼隨便拿出個弟子顏值就碾壓了一屋子人。
何苦正瞧著他們,未料那白衣姑娘朝他這邊望了望居然徑直走了過來,還好奇地打量了一番他那把臉遮得嚴嚴實實的帷帽,爽快地行了個抱拳禮便問:「你是何派弟子啊?」
沒想到他還沒接近目標她倒自己找上門了,何苦愣了愣,緊接著就見那男弟子跟上前解釋道:「師妹沒有惡意,只是瞧閣下打扮和我們同門頗為相似,故有此一問。」
好吧,這整個大廳就他們三人穿的一身白也難怪對方會一眼就看見他。何苦本以為自己沒有記憶對玄門應當沒什麼感覺,誰知當那少女站在自己面前卻不自覺地有些好感。只是,對方到底和何歡關係複雜,他自然還是該站在何歡這方同玄門不宜親近,便只冷淡回:「問人名字不是該先報上自己姓名嗎?」
他過去很少以惡意對人,自覺這話不大禮貌,帷帽下的表情微微有些不自在。好在沒人能看見,故眾人只當這是哪個門派的倨傲弟子,只是在玄門面前還如此倒是真的不識抬舉了。不過玄門弟子素來不在外鬧事,果然此時兩人並未生氣,那男弟子言語回的也是極為客氣:「是我們失禮了。在下陸問,師從玄門大師兄邀劍客。這位是我的師妹,乃師尊之女。」
輕描淡寫地點出少女身份,陸問想但凡身在江湖都該給她幾分面子,卻見那白衣少年還是沒言語,倒是師妹好奇心重,不怕他拒人於千里之外爽快問道:「我叫步凌雲,你叫什麼名字?」
步凌雲?這名字聽起來可有幾分諷刺啊……給女兒取這個名字,何歡那師弟到底是個什麼想法?
何苦此時已接受自己曾是步青雲的事實,聽到這名心裡便不大痛快。抬眼瞧了瞧兩人正是春風得意的模樣,不自覺便想起了何歡每每同自己談及過去時的神情,那是走遍了滄海桑田看著世間繁華落盡養出的淡然。他不喜歡何歡露出那樣的神情,所以他要努力修行,如他所希望的那樣成長為一個未曾入魔的步青雲。然後,告訴他,即便是到了渡劫期的步青雲,依然喜歡入了魔的自己,徹底解了那個人的心結。
手指撫摸著茶杯邊沿,少年看著茶葉從水底緩緩浮起,眼眸漸漸幽深,如果千仞在此地便會發現他此時神情竟像極了素日的何歡。何苦以前不是很明白為什麼何歡會喜歡喝茶,如今將杯子湊到嘴邊才發現這微澀的苦味當真能讓人從複雜思緒中沉靜下來。他的確是個很愛同人玩鬧的少年,可是,那樣的跳脫性子他並不想展現給這些人看。
緩緩抬眼,他回答的聲音很是平靜:「我?我的名字是,步青雲。」
步青雲,只是三個字,語落後整個客棧卻是瞬間安靜了下來。沒人想到八十年後還能再聽到這個名字,所有人都將視線集中在那白衣少年身上,似乎想要透過白紗看破他的真容。
在場元嬰修士雖不多卻並非沒有,沉默許久,一名青衣老道咳嗽兩聲,開口提醒:「這位小兄弟真會開玩笑。步青雲當年二十歲就到了金丹後期,入魔後更是立即結了元嬰,可不是你一個還沒結丹的小傢伙可以冒充的。」
何苦知道自己修為瞞不過元嬰修士,這老道也是好心替他解圍,便也沒說什麼。只是這個話題似乎引起了在場人的興趣,一名書生打扮的中年人緊跟著便問:「流雲道長似乎對當年之事知道不少。我就好奇了,這步青雲當年也算是個風流人物,既然月家姐妹都傾心於他,又怎會強了同門弟子還殺人滅口?」
修到元嬰期的修士都是有些歲數的知道些過往並不奇怪,聽了他這話那老道神情有些不自然,礙於玄門弟子在場不便直言,只含糊道:「這便是玄門內務了,在下一個外人不好言語。」
只是他不說,江湖上粗鄙漢子卻是不少,當即一黑衣大漢便嘆道:「聽說那是個男弟子,還不到十八歲便被步青雲生生玩弄致死,真是罪過。」
正如玄門是何歡忌諱,步青雲對玄門而言亦是忌諱非常,聽了他們這話步凌雲就有些薄怒,好在陸問穩重些連忙拉著她在何苦這桌坐下,小聲道:「師妹,不要在意流言蜚語。」
看了他們一眼,何苦又瞧了瞧客棧中人,倒也想聽聽當年之事在江湖中是怎麼傳的,便只吃著他的早點,暫且不動作。
流言一起便難抑制,那大漢一提起,中年書生便好奇接道:「你們說的便是那賀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