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成功讓何歡傷心了。
「原來,是你。」
咬牙說出這幾個字,何歡知道此時自己該冷靜下來平復情緒,可是今日,他不想平靜。他還記得,那時他沒了師門、沒了朋友、沒了前途,所以他爆掉金丹以同歸於盡的心思斬了風邪。風邪
人頭落地,他也是經脈盡碎連站立的力氣都沒了,是那伏在榻上的粉衣女子上前接住他。她為他收了風邪神魂,讓他以極樂功入魔重修。在他形同廢人的那些時日裡,是她委身於各種魔修,以身體換來了靈藥為他修復經脈,可以說沒有秀娘,便沒有今日的何歡。所以,在這極樂宮他只對她存了幾分真心。
當年風邪竟敢潛進極樂宮對步青雲下藥,他知道其中必有蹊蹺,他懷疑過正道魔道所有門派,甚至對步邀蓮都起了幾分疑心,唯獨沒有疑過她。可偏偏便是這從未疑過的人,就是那隱藏了多年的幕後黑手。
讓何歡在魔道重生的人,是她。
令步青雲墜入深淵永無歸途的人,也是她。
原來這就是事情真相,沒有精妙絕倫的布局,也沒有天衣無縫的算計,只不過是一個女人帶著恨意孤注一擲的,殃及池魚,便毀了步青雲的一生。
「何歡!」
何苦擔憂的聲音從耳側傳來,少年從未見過他如此模樣想必是嚇著了竟從背後緊緊抱住了他。靈體冰冷的溫度讓他稍稍冷靜了一些,何歡緩緩抬眼,鏡子裡抱著自己的靈體明明和他是一樣的臉,周身的靈氣卻是那般清明乾淨,只要靠近便能感覺那被天道劍意匯聚的浩然正氣緊緊護在他周圍,曾幾何時,他也是這般模樣。
若是沒有風邪那一遭,他直到現在都該是這個模樣。
步青雲二十歲便已是金丹後期,青虛子說過照此下去他必定可以在百年之內飛升,他本有機會踏破虛空回去看望父母最後一面,就因為她,一切都毀了。
若是沒有那樣的事,他今日怎會被迫對視如父親的師尊拔劍相向?他怎會獨自一人待在這高樓身邊除了自己元嬰一個兄弟朋友都沒有?他怎會受困魔功無法提升錯過回家的最後機會?他又怎會再也不去信任世間的任何人?
秀娘,你當真害得我好苦……
如今越是看著何苦模樣,他便止不住地憶起從前種種,可是他已經不是那個遇到些挫折就崩潰的少年了。活了一百年,該長記性了,越是恨便越要好好活著,只要他保持住修為,未來有的是時間去找這些人算帳。
氣沉丹田,深深呼出一口氣,他將所有情緒瞬間埋葬,仿佛又回復到了往日的淡然模樣,拍了拍死死抱住自己不撒手的何苦,就連聲音都平靜了起來:「我今日心情不大好,你回丹田休息。待我靜一靜,明天也就好了。」
何歡總是這副模樣,不論遇到什麼事,都是淡淡的仿佛什麼都不在意,仿佛什麼都傷不到他。就算傷感,看看月亮喝杯茶便恢復了雲淡風輕,讓人覺得此人極其薄情。然而何苦知道,他並不是不會痛,只是習慣了忍,受傷了就一個人忍著,忍到自己忘了痛,便又是笑意盈盈地來到眾人面前。他相信何歡能忍過去,一夜之後,人們所見的仍舊會是那個運籌帷幄卻總是顯得不怎么正經的何歡。今日之事,不會有任何人知道。
可是,何歡瞞得過天下人,卻瞞不過何苦,因為他們本為一體,只要一人傷心另一人便能清晰地感受到對方有多痛。今日何歡真的是怒了,竟忘了切斷兩人之間的心意聯繫,就在方才,那份令人窒息的悲哀已真真切切傳到了何苦心裡。也是到了此時,他才知道過去何歡每每向自己提及過往時,那笑容下壓制的到底是何種心情。
他仍然不肯鬆手,望著那執著的神情,何歡忽地想起,過去的自己還真是這個模樣,總是憑著一股蠻勁去努力又不懂變通,所以才會跌得那麼慘。暗暗嘆息一聲,他憑藉多年本能扯出個笑容,拍著元嬰手柔聲道:「你看,我早跟你說過,這世上除了自己無人可信。我做得不好,你別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