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為自己這種特殊情緒而感到惱怒,感到不快,感到羞恥。
他對紀昀,應當是怎樣情緒?
他首先應該是恨。
恨他給自己所謂的光,所謂的希望,所謂的溫暖。
然後轉眼就消失。偏偏他還傻傻地以為踏進這個和他同樣的世界,就能找到他,就能和他成為朋友,成為親人……得到他的目光,得到他關愛。
可他今天看到了,那個女孩,叫藍昕。
昕是什麼意思?
被斧斤鑿開黑暗後的光。
他雖然不承認,但聽到這個名字,他就嫉妒,看到她和紀昀有說有笑又肆無忌憚,喊他一聲「哥」的時候,他更是嫉妒地發狂。哪怕臉上覆上三尺寒冰,可他心裡卻一道道的皸裂。
溫瑜嘴角苦澀地微笑,蜷縮著身體,在心裡嘆氣。
他只是個石頭而已。
一塊又臭又硬的爛石頭。
「怎麼嘆氣?」身後冷不丁問出一句,溫瑜一驚睜開眼,繼而嘴角又固執地冷硬,收緊身上蓋的薄被,冷冷回他:「你聽錯了。」
哪知身後的人卻突然笑出聲:「原來你真沒睡啊。」
「……」溫瑜。
紀昀見他又不作聲了,枕著右手,盯著他的背影低聲說:「沒睡的話,咱聊聊怎麼樣?」
溫瑜沒回他。
紀昀權當他默認:「你不想說,我就說說我自己……」
溫瑜聽他這意思,是想叨叨個沒完,皺眉:「懶得聽,別說。」
被截斷了話頭的紀昀不由嚷嚷:「哎你這人,我這好不容易想抒情一次,推心置腹跟你深夜聊一聊,你怎麼就還……」
還就不想聽了呢。紀昀沒說出後半句,他縱然想故意讓氣氛活躍一些,可自己都說著說著落寞不少。
過了許久,溫瑜低沉的聲音響起:「你說吧。我當助眠。」
紀昀聽前半句還挺高興,挺後半句差點被氣笑,他拉了拉身上蓋的夏涼被,習慣性地往溫瑜方向靠近了些,幾近要貼著他的背。
察覺道身後人的靠近,溫瑜警覺地扭過頭:「你幹什麼?」
紀昀沒想到他這麼大反應,愣了下:「近一點啊,否則怕你聽不清。」
怎麼會聽不清,紀昀低沉的聲音貼著枕頭就像在他耳邊傳過來。
溫瑜伸手抵住他,怒視他:「回去,再狗一樣地貼過來,我一腳踹下去。」
「好好好。」紀昀乖乖地往後挪了挪。
他盯著溫瑜後腦勺,想了許久,終於猶疑著開腔:「溫瑜,你說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一天,你發現你自以為認識的人,其實有另一副面孔,他從前都是戴著面具示人,而面具下他……醜陋不堪,你會不會覺得這個人很噁心?」
紀昀問的很小心翼翼,連他自己未察覺的尾音發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