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直和宋明明一下子抬起了眼皮,沈文興這個名字讓他們興奮。
「我要是交代了能算我表現良好在量刑上給點優惠嗎?」吳三把身體靠在椅背上,眼睛也閉上了,仿佛在醞釀,又好像在等待宣判。
「和警察講條件。」鄭直盯著吳三的胸口,那裡因為過於緊張已經洇濕了一片,「我要看你交代出什麼。」
吳三嘴裡輕輕吐出幾個字:「我要求李富德一起聽。」
兩分鐘後,李富德把手頭上晴KTV當年的卷宗全部扔給了徐望,一路小跑到審訊室,他盯著吳三,和剛才的心情完全不同,這張嘴很有可能讓這個案子透出一些光。
「常中生有一個遊樂場,那裡面發生的事情比起沈文興的來說有過之而無不及。」
宋明明精神高度集中,生怕落下吳三嘴裡的任何一個字,敲擊鍵盤的聲音在審訊室亂飛。
「他的盤子比沈文興的還要大,涉及到的人也更多,這孫子做人不厚道,只要客人有要求,別管是誰的人他都要拽進去。要我說殺他的人很有可能是鑽頭,去年有個人想要鑽頭的大女兒,常中生也是把人擄了去。」吳三說到這裡笑了兩聲,「我有時候不知道我們這些人圖什麼,到最後連自己的老婆孩子都守不住,人生真是操蛋。」
在東文沒人不知道鑽頭,那人從十幾歲就開始混社會,居然硬是給混出了點名堂,後來錢攢夠了也和兄弟們搞了些木材相關的生意,還自封了一個東文黃花梨協會會長,現在出門很少有人當著他的面叫鑽頭,大多都是喊他洪會長。前幾年還捐了幾個希望小學,在演講台上聲淚俱下,訴說自己對讀書的渴望,最後東文大學還真給他發了了一個MBA的錄取通知,從此鑽頭搖身一變成了洪總,也算是徹底洗白了。
鄭直之前在勾陳一那裡就知道常中生做這種下三濫的生意,如今聽到還是覺得震驚,第一是因為他覺得勾陳一說話不可全信,他手裡沒有十足的證據,僅憑那些全是文字的名單是無法給人定罪的,其次他沒有想到常中生可以做到這個地步,連地頭蛇都不是他的對手。
「我走南闖北混這麼多年,多少惹不起的人物我都交過手,但始終沒見過常中生這樣的。這畜生不講道義,也不看錢,全憑他自己開心,而且手段很高,我今天在這把這些事講出來,你們回頭去查,一點線索也摸不到,最後只會有個替死鬼被拽出來。」吳三搓了搓鼻子,「李隊長,你當年就沒懷疑過這個人嗎?或者往大了說,您沒懷疑過沈文興那樣做事天衣無縫的人怎麼就有那麼明顯的尾巴讓你抓住了呢?」
李富德怔住了。
在來審訊室之前他一直在看當年的卷宗,翻來覆去的想從其中找出一點有關常中生的線索,哪怕是作為相關人員出現在名單上,結果居然是一無所有。
晴KTV這個案子他們跟了三年,但其實把證據鏈全部串起來只用了一個月的時間。那個月他們接到線人的消息說沈文興的大哥在國外死了,國內這一堆人瞬間群龍無首,沈文興作為接班人忙得頭腳倒轉,警方就借著這個時間找出了不少漏洞,迅速掌握了沈文興的犯罪證據。
現在想起來,這件事本身才是漏洞百出。
當年的線人在沈文興歸案後的兩個月就因為在東文的酒吧街鬧事被人開瓢打死了,還是李富德給他掏的安葬費。重點涉案人員除了沈文興執行了死刑外,其餘的幾個也在牢里病死了,李富德沒來得及往下查,如果真正算起來,當年涉案人員早已經一個不留,短短几年時間全部因為「意外」去世了,除了那張審判書,沒有更多的東西證明他們真實存在過。
吳三看著對面四個人不說話,自顧自接著說道:「多了的我也不必說,怎麼調查也是你們自己的事。」他把眼睛眯起來,從一個小縫裡窺視李富德的臉,「李隊長,今天要不就先到這吧,我看您也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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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富德和鄭直回到辦公室,留下那兩個人收尾。一路上李富德一言不發,鄭直也不敢說話,默默地走在李富德身後,他看著李富德的背影,第一次覺得師傅真的老了,他的肩膀好像沒有年輕時那麼寬厚,能載著他玩「飛飛」遊戲。
「鄭直。」李富德突然叫他,「我現在只覺得當時的我太急於求成了。」
「李隊,事情還沒調查清楚,未必有吳三說的那麼複雜。」鄭直快步走到李富德旁邊,「就算退一萬步說,沈文興被抓也是應該的,這裡的事他摘不乾淨。」
李富德沉默了,從審訊室到重案組辦公室的這條路被這種無聲的氣氛拉的格外長。鄭直計劃晚上去找勾陳一,這雖然不符合規定,但卻能給他吃一顆定心丸。
《黑貓警長》又響了起來,鄭直看著屏幕上徐望的頭像直接摁了揚聲器。
「李隊手機關機了?」徐望在電話那頭嘆了口氣,「現在吳三的律師要辦取保候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