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仇。」胡明龍的臉上有種不正常的倦態,眼球上的血絲把眼球的下半部分都染成紅色,眼窩凹陷下去,眼底卻掛著兩條粗長的眼袋,加上臉上的皺紋如交錯的地形里突然出現的深坑。他語氣地說道:「我老婆孩子都被他糟踐了,拿他一條小命不過分。」
「請具體描述你的作案動機。」宋明明嘴裡在問話,手也沒閒著,她在系統內搜索胡明龍的信息。
「具體?沒什麼可講的,要殺要剮隨便,反正我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二十年後我還是一條好漢。」
「這是公安局,不是梁山,不是你說怎樣就怎樣!」李富德聲音抬高了,吐沫星子都飛出來,「你作為一名公民有責任、有義務配合警方工作。」
胡明龍就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他把頭埋在手裡,肩膀一抖一抖的,嘴裡時不時冒出幾聲輕哼。
「胡明龍,你沒有過結婚登記記錄,你口中的老婆孩子指的是誰?」宋明明快速瀏覽了一邊嫌疑人信息,發現胡明龍吃了十多年低保,名下除了一套家裡留下的不到三十平的房子之外什麼都沒有,這麼多年靠著給一家工廠打更過活,這樣的信息看起來和吳三根本不可能有什麼交集,吳三就算再膽大也沒有光天化日之下擄走別人家屬的道理。
「別問那麼多,直接判吧,反正我的情況你們也都了解,進去我也算是吃上公家飯。」胡明龍看著宋明明吹了一聲流氓哨,「小姑娘長得挺漂亮,跟我閨女一樣,以後注意點,小心這些人也給你送出去。」
干刑偵的這些年宋明明已經習慣了面對形形色色奇怪的人,有些嫌疑人會在審訊時說出更重的污言穢語,胡明龍這招實在是小菜一碟,她調整了一下坐姿,雙手食指相扣放在桌面上,「你也看到了,吳三現在被我們控制,如果有事實證據他會伏法,我們也會依據法律讓他得到應有的懲罰,這是你保全家人最後的機會。我看你資料里發現你讀了成人教育,應該是有些文化的,這裡面的道理我不多說,不管你和吳三之間有什麼恩怨,你都應該想好了再說話,畢竟把命掐在別人手裡的滋味應該不好受。」
胡明龍怔住了,他盯著桌面一言不發。宋明明看了一眼手上的腕錶接著說:「我知道你現在很糾結,突破個人的認知和改變長期以來制定的方案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過今天時間緊急,我最多給你十五分鐘。十五分鐘後我希望你能講一些你應該說的。」
審訊室內陷入沉默,李富德借著這點時間出去給鄭直打個電話。他心裡實在是像被油煎了一樣難受,沸騰的熱度一直吹著他的大腦讓他沒辦法思考。
此時此刻鄭直以百米衝刺的速度在市局大樓里狂奔,一拐彎正好看見李富德出來,他沒規矩地大吼了一聲,引得走廊上好幾個人都回頭看他。
李富德先是皺眉,然後伸出手一把攔住了鄭直,拽著他的胳膊直勾勾地看著他。當下他不想做先說話的那個人,更準確的說是他不敢開口說話,得到壞消息的恐懼已經占滿了內心,以至於在鄭直開口前李富德想直接捂住他的嘴。
「人沒事了,就是……」鄭直俯下身用手扶著膝蓋急喘了幾口氣,「在ICU觀察,過兩天就能見了。」
李富德鬆開了手,喉結動了好幾下才擠出來一句:「以後在市局別橫衝直撞的,像什麼樣子。」然後想了想又加了一句:「還有以後要緊事記得先打電話!」
鄭直的氣順完了,他衝著李富德嘿嘿一樂,然後掏出手機播放錄音,「我問過吳三了,他並不認識嫌疑人,不過他把嫌疑人的行動原因歸結到常中生身上,我們可以從兩方面一齊下手。」
「你把明明叫出來讓她和你簡單講一下嫌疑人的情況,然後你和她一起審,務必把這裡的關係問清楚。」李富德摸了一把褲兜,確認車鑰匙還在,「我去醫院一趟,這件事還沒和徐望的爸媽說,應該和他們交代一下。」
鄭直對著李富德敬禮,「保證完成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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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分鐘過去胡明龍依舊保持沉默,鄭直不得已先開了口,「我從吳三處了解到他並不認識你,並且他人為你是受人指使才要殺他,你知道這種情況檢察院一般會重判,我剛才聽見我的同事說你的老婆孩子被他迫害,我相信你的說辭,也希望你能給警方一點信任,這樣的結局對我們都有利。」
鄭直心裡清楚胡明龍現在的搖擺不定,吳三被安置在醫院這件事與案件無關的人很難知曉,胡明龍必定是得到了授意才行動的,這個人能讓胡明龍在警察眼皮子底下動手必定是許了他一些好處,不然按照胡明龍這個手法讓他在禮物門口攔截吳三應該更容易。
「兩年前我因為賭博在吳三那借了高利貸。」胡明龍沒有抬頭,眼睛依舊盯著桌子,「借條上寫了八萬,但我只拿到了兩萬,利息是百分之三百。」
百分之三百!這是鄭直這麼多年來聽到的極限,但聽到胡明龍緊接著說出來的兩個字,鄭直和宋明明的眼珠都要瞪出來。
「日息。」
宋明明先是驚訝,但她仔細算了一下,發現這裡的事情應該沒那麼簡單。還清這麼高的欠債對於一名賭徒來說簡直就是天方夜譚,所以吳三開了這個條件大概率也不是為了錢……而是直接奔著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