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你擔心。」鄭直的兩隻手搭在桌子上,「王東那邊已經撂了,說是你指使他改裝車輛,我知道你沒有那麼大的本事,把你背後的人供出來,你頂多算從犯,在量刑上還有轉圜的餘地。」
「要我說你們這些小年輕真的應該出去見見世面,這種炸供的手段也太老土了,嚇嚇我那個蠢兒子還行。」原衛平笑笑,語氣里滿是不屑,「沒什麼問的就趕緊放人吧,別讓老百姓覺得東文的警察全是草包,只會拿普通人開刀。」
徐望指著牆上的電子表,站起來調整錄像的鏡頭,「不著急,反正你的假期也泡湯了,不如陪我們聊聊天,聽蔡洪勝說你年輕的時候給林斌做情人,他看起來可不像喜歡男人的人。」
原衛平很淡定,臉上沒什麼表情,只是頗為感慨地說了一句,「做朋友罷了,蔡老闆誤會了,林斌覺得我可憐才幫助我逃離家庭。」
「所以你就夥同他犯法,這麼多年你也沒少得利吧。」鄭直本來想就著「家庭」這個話題講出更難聽的話,但到了嘴邊還是咽了回去,「教育局已經著手調查原明偉高考換分的事情,不知道您這位好友還能不能安心在那個位置待到退休。」
「這不是你我應該操心的事情。」原衛平垂著眼眸,鄭直發現他的睫毛很長,這樣看過去確實有些乖巧,「你們除了這些還有什么正兒八經的證據嗎?如果實在找不出就把我放了吧,否則我出去後會找記者,好好講講我在這裡的經歷。」
徐望的手機「叮」了兩聲,他用眼神示意鄭直,起身出門。原衛平眨了眨眼,盯著鄭直的鼻樑,悠悠地開口,「王東沒和你講講你爸爸的事?」
鄭直瞟了他一眼,扭過頭去看門口的徐望。
「聽說李隊長把你當兒子養,你沒想過是為什麼嗎?」原衛平用中指骨節敲桌子,一字一頓地說:「愧疚。」
鄭直剛想說話,徐望就從外邊進來,他的眉毛吊著,仿佛故意講給誰聽,很大聲的說:「有新的證據出現。」他緩緩地轉過頭,「原衛平,根據我們的調查,你在達業鋼鐵任職期間,多次輔助企業洗錢,達業鋼鐵被出售後,你進入林斌為你安排的公司,繼續為他的洗錢活動助力,除此之外,王東給呂鵬飛的毒品也是你提供的吧?」
原衛平抿著嘴,眼神中略帶無辜。房間裡靜得能聽到電子設備傳出的微弱的嗡嗡聲。
一分鐘後,原衛平顫抖地說:「和林斌無關,是我假借他的,名聲做了很多錯事,我認罪。」
「你也是因為愧疚嗎?」鄭直拽著徐望的胳膊讓他先坐下,又站起來關上了審訊室的大門,門鎖摩擦的聲音被無限放大,像臨刑前的提示音一般,「我想不明白,明明蔡洪勝才是救你出水火的那個人,你偏偏要害他?可林斌利用你,你卻舍了命幫他。兒子、妻子、名聲、錢財你都不在乎,忙到頭來,究竟是為了什麼?」
「為了什麼呢?」原衛平樂了一聲,「我也不知道為了什麼。」
宋明明找了經偵的同事來接手,因為涉及到的數額較大,所以對原衛平依法扣押。鄭直把徐望支出去,合上門後,給原衛平倒了杯水。
「謝謝。」原衛平雙手接住,手指緊握住紙杯,連杯口的硬圈都被捏得發皺。
「你愛過蔡洪勝嗎?」鄭直沒頭沒尾地問出這一句,隨即把上半身偏過去,繼續看冰冷的大門。
「這不像警察會問出來的問題。」原衛平的嘴撅起來吹了吹水。熱氣沿著水杯衝出去,在不遠處散開。
「那天看見何冬,感覺他和你很像,乖乖的大眼睛,但又帶著一股子狠勁。」鄭直拿著筆刻意躲避原衛平的目光,「我第一次見蔡洪勝,帶了你年輕時的照片,他給我講了你們以前的事,邊講邊用手指摸你照片裡的衣領,沒想到他這個人長得很霸道,其實心裡軟得很。」
「心軟不是什麼好事。」原衛平托起杯子,一飲而盡,「而且他的心也不軟,鐵石心腸。」
「那林斌呢?你愛林斌嗎?」
「非得愛一個嗎?」原衛平的眼尾像是滲出了什麼東西,躲進皺紋里,留下一丁點反光,「我就不能疼疼我自己嗎?」
鄭直定住了。
他以為蔡洪勝幾次三番提到何冬是因為是因為嫉妒。
嫉妒一份永遠不屬於自己的感情,如此多年他委身於林斌之下,維繫自己表面風光的生活,最後還被當做棄子踢了出來——誰都知道這些洗錢的買賣和他沒關係。
「我很感謝蔡洪勝,如果不是他,我沒辦法走出村子,或許會死在哪個老頭的床上。」原衛平攥著空紙杯,「但這點善心不夠支撐我長大,他這個人總是自以為是,覺得自己對別人好,何冬也一樣,遲早被他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