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登州的三千萬兩,漆雲寨就沒有機會讓四軍待罪,沒有謝溥的檢舉,王靖北不會聯手廢太子造反,北疆兵馬也不會得到消息,在大雪之時叩關。
謝家是忠臣,現在卻被人利用,引起戰火,成了覆國的一環,這是萬死難贖的罪名。
謝宥終於知道自己錯了,錯得厲害。
他既為官,肩負為生民請命的職責,就不該與狼子野心之輩糾纏,不該為了愛一個人盲目踏險,連累萬萬生民陷於戰火之中。
愛她,是一件錯事。
她並不值得。
好多話都不能再說,謝宥只剩了一句:「別、別……起戰火……危害百姓……」
說完這一句,江南的寒冬終於以腹中寒刃為起點,蔓延四肢,將他凍斃於風雪之中。
到了這一步,他心中惦念的始終是這國朝的子民。
崔嫵卻不能給他這個承諾,用只有他聽得到的聲音:「我餘生都不會忘了你。」
所以,阿宥,睡吧。
謝宥笑得慘澹,果然還是這樣……
若早點看清,不墮此苦該多好。
神殿門口,北風嗚咽如鬼哭,雪花被風裹挾刮入殿中,如同千萬把細小的刀刃,瘋狂地鑽進崔嫵的衣裳里,切割肌膚,凍僵關節。
唯有握刀的手上是暖的,是阿宥的血在洶湧。
崔嫵已瀕臨崩潰,拼命咬緊了舌尖才沒有哭出聲音。
這是必行之路,她不能心軟半分!
匕首抽了出來,崔嫵抖著手,照晉丑說的,在腧穴上重重點了一下,手背挨過他的鼻子,已探察不到氣息。
崔嫵慢慢站起了身。
帷幔下,她眼睜睜看著他身上的血口擴大,仰面倒在地上,嘴唇顫抖得說不出一個字,心臟如被凌遲,千刀萬剮。
雪花吹落在他如玉的面龐上,慢慢帶走了生的氣息,那雙眼睛一直靜靜落在她身上。
沒有震驚,沒有失望,是死水一樣的目光,而後慢慢渙散。
崔嫵顫顫閉上眼睛,止不住眼淚洶湧。
謝宥的死,讓神殿短暫地安靜了下來。
崔嫵抹去匕首的血跡,聲音冷得不帶一絲活人氣:「這位季梁司使的命,就算是我們向靖朝揚威的第一聲號角。」
「漆雲寨!」
「漆雲寨!」
「漆雲寨!」
足以掀落殿頂的歡呼,也是百官心中巨石卸下。
此刻崔嫵慶幸自己戴著帷帽,一聲聲歡呼中,無人看得到她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