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詩靜父母結婚十周年,她也到了記事的年紀。一個水晶擺件,或許無足輕重,但在母親亡故後,卻可能寄託了小姑娘對母親的思念。
「一頓肯德基?也虧他想得出來!我媽留下的遺物本來就不多,因為生病,她的舊衣服都被燒掉了。雖然我也不知道,白血病又不是傳染病,燒衣服幹嘛。我哭鬧,求他把那擺件從買家手裡贖回來,可他鐵了心一樣不願意。」
聽著高詩靜邊哭邊說,高松然心裡頗為不得勁。中年男人喪妻再娶,有了新人的歡笑,就能堂而皇之地忘掉舊人;可在年幼的孩子心裡,母親又怎能輕易被代替?
「那天之後,回想起我過去偷偷聽見的他和阿姨的談話,我想明白了。她的嫉妒心老重了,家裡留下我媽的一點痕跡,她都要抹除。我媽生前用過的冰箱,明明才買了三年,她搬進來之後,我爸就給賣了,換了台新的;就連家裡的浴缸都敲了。一開始,我只以為各人對房子裝修的喜好不同,可直到那擺件也終於消失的一天,我才意識到,他們不想再讓我媽的陰魂,出現在他們幸福生活的任何一個角落了。」
早在高詩靜情緒激動的時候,高松然就提議,不要在人來人往的樓梯口分享家庭瑣碎。所以,邊走邊聊,兩人已經來到了辦公樓會議室。
會議室一面靠牆,三面是隔音的透明玻璃,非常適合談話。
「真是的,他們真的不要那擺件,分明可以給我嘛,我會好好放在我房間裡,他們看不見的地方。為什麼非要賣掉呢?」說著,高詩靜的語氣忽然變得陰惻惻起來,「擺件都沒了,家裡剩下的唯一能夠提醒他們『我媽曾在這裡生活過』的,還有什麼呢?」
高松然閉眼不語。
「那天,我對他們大發雷霆。那女人也嚎啕大哭,說她對我那麼好,我一點都不領情,還處處跟她作對。我也真是蠢,她成天吹那麼多枕頭風,我一個剛進青春叛逆期的小孩,還是他們恨不得抹去的『我媽存在過』的痕跡,我哪比得上她。反正也就從那天,我跟他們的關係急轉直下。」
從此,高詩靜的爹,變成了名義上的爹。
「前些日子,大半夜,他們以為我睡著了,就在客廳偷偷商量事兒。我爸說,我已經上高中了,眼看這麼叛逆的樣子,以後也不會好好孝順他們。阿姨才三十幾歲,還能生養。前幾天回家,我在家裡的垃圾桶里翻到一張收據,他們去藥店買了叫什麼B9葉酸的東西。我上網一查——呵,備孕吃的補劑啊!」
高詩靜絮叨這麼多家長里短,她的氣也漸漸消了。
這些故事,她對史明升說過,史明升聽完後一臉同情,又抱住她說,以後會好好對她的,當時把高詩靜感動得涕淚橫流。
今天對高松然再說一遍,好像覺得揭開自己的傷疤也沒那麼難受了。自己需要的不是同情,只是一個傾聽者。
「你不覺得,你現在是在重蹈覆轍嗎?」聽完故事,高松然忽然沒頭沒腦地來了這一句。
「重蹈覆轍?」高詩靜重複著班主任的話,眼裡寫滿了問號。
高松然循循善誘:「阿姨剛和你爸結婚時,靠幾頓肯德基的小恩小惠,就把你收買了,毫不猶豫地站到她那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