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年累月躬著身子在田裡熟水稻,孟俊不過30出頭的年紀,已經出現了輕度腰間盤突出的症狀。
這個大棚長80米,寬8米,裡面四片實驗田,算上過道、設備、操作台,孫志亮要數的這片二號實驗田,也有100平方米。插秧時,間距20厘米左右,整片田裡,水稻和稗草加起來有2000多株。
孟俊還記得,他腰疼得最厲害的那兩個星期,實在連站都站不起來了。無奈,孟俊從自己擔任講師的大學裡,招了兩個勤工儉學的本科生。
本科生的工作很機械:每五天一次,在實驗田裡干一件枯燥的活——屬水稻和稗草的數量。
躺在病床上不能動彈的時候,孟俊把兩個本科生叫到自己床邊,在網上搜了各種各樣的圖樣,解釋水稻和稗草區別,讓他們對照著看。
結果,短短兩個星期的時間,每片田地也就那麼三四次數據記錄,兩個學生卻直接把本該相對平滑變化的水稻稗草數量比折線圖,變成了一波三折的心電圖。
還以為同時找兩個人去,可以互相印證,能保險一點呢!孟俊悔不當初。
培訓了半天,其中一人遇到分不清的,全都當成水稻計數。另外一人正好相反,分不出的全成了稗草,兩人的誤差都遠高於合理範圍。
氣得孟俊顧不上身體疼痛,提前出院了。
見老師對自己的工作很不滿意,有個學生很慌張,向孟俊道歉。
孟俊恨鐵不成鋼,問道:「我在勤工儉學的同學名單上挑了半天,特地選中你們兩個來自南方鄉下的孩子。你家那片大平原應該還是著名的水稻產地吧,你咋也不認識水稻和稗草的區別呢?」
學生低下了頭:「我家種稻子都是用的除草劑。都這個年代了,誰還靠眼睛辨認用手去拔雜草啊。所以從小我爸媽也沒教過,該怎麼分辨雜草——反正好幾種除不同雜草的除草劑也都不貴,往田裡一噴,過兩天,雜草就自己發黃枯萎了……」
這的確是許多地方種水稻的方式,但濫用除草劑還容易污染地下水,還容易造成土壤肥力損失。這個學生的家鄉便是如此,二十年前的水稻之鄉,如今產量大大減少。
事已至此,孟俊還能怎麼辦呢?遣散了兩個大學生,他只好花大價錢,請來農科院的一個同事幫忙。
這同事同樣研究水稻,卻和孟俊研究的是兩個方向,兩人並不存在競爭關係。同事辨認水稻和稗草的能力,要比兩個本科生強太多。
唯一的不足之處,請同事幫忙消耗人情,還耽誤人家工作。就算不消耗人情,別人幫了你這麼大的忙,你孟俊總得請人家吃好幾頓飯吧?要不,總得在自己的研究論文上給這個同事署個第五第六作者吧?
想起半年前的這件事,孟俊心裡至今,都不得安寧。
腰疼依然困擾著他,雖然再也沒有像第一次發作那樣疼到無法起身,但不時痛一下的老腰,就像懸在孟俊頭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讓他心中一直惶惶不安。
萬一再發作一次,同事又正好不方便幫忙,研究就要耽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