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說事實,真真切切發生過的事實,不說感情,「即使是這樣,哥哥還是不信我嗎?」
四周人群皆被定格,唯獨他們兩個可以說話。這裡,仿佛成了他們二人獨處的最後時光。
女人頷首,微微笑著看他的眼睛。
四目相對,那個瞬間,遲浸月陡然間深覺手腕無力,「啪嗒」一聲,橫在二人之間的阻隔落在地上。
她望著地上的劍,失神了幾秒,不希望最後的時刻是悲傷的,於是竭力裝作開心俏皮的模樣,遲碧柔溫柔的笑著,像一隻小鳥一樣,「撲騰」一下,鑽到他身邊,挽住他的手臂,「是我呀哥哥!」
近距離下,她看見他脖頸處的傷痕,和腕上的繭,那是長年累月堆積而成。
她這才開始打量周遭一切,她出現的每一秒都被定格,只有他們倆可以說話。
血液,疼痛,惡臭,灰燼……
望著眼前畫面,遲碧柔無法抑制想起當初天族圍攻魔族的情形。
挽上遲浸月胳膊的手指慢慢滑落,垂在身側,遲碧柔有些落寞的垂下眼帘,「哥哥,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遲碧柔抬起頭,眼尾紅得不像話,「哥哥不是答應過碧柔,要忘掉前塵往事,做好魔君之位,率領魔族重啟,不再記仇嗎?」
遲浸月沒說話,一雙猩紅的眸緊緊盯著遲碧柔,生怕她再次從他指縫間溜走。
好一會兒後,他將長劍踢到一邊,「對不起,哥哥食言了。」
他伸手,想要將她臉邊長發別向耳後,可那隻手上沾滿了血液,他抿了抿嘴,最終想碰她卻沒有碰她,一遍遍重複自己的錯誤,「對不起,哥哥食言了。」
「如果是為了我,哥哥大可不必這樣的。」遲碧柔再也沒看他,嘴角扯出一抹虛無的笑,「當年之事,哥哥忘了吧。碧柔不希望看見哥哥終日活在仇恨和痛苦中……放手吧。」
「為了我,也為了你自己。」遲碧柔說,「收手吧。」
女人的聲音聽起來是空靈的、輕飄飄的、下一秒就要飛逝的,叫人難以握緊的。
他既害怕再度失去她,又怕骯髒的自己接觸到她,萬般無奈,只得落寞低頭,如一條喪家犬,「好。」
「碧柔的話,哥哥沒有一次是不聽的。」
「那便好。」遲碧柔鬆了口氣,而後,於不經意間瞧見藏匿在遲浸月身後的丫鬟,她似乎意識到什麼,面上神情複雜,「哥哥如今覓得良人,碧柔定是為哥哥開心的,哥哥不必瞞我欺我。」
好幾秒後,遲浸月才反應過來。
他連連擺手,肉眼可見的慌亂,「不、不是這樣的。」
全天下的人都能誤會他,唯獨碧柔,他不想她誤會他。
遲碧柔到底也是女人,她不知道他的情,也聽不進他的話,「有她替碧柔愛你,碧柔安心多了。」
不過這一次,她說的是實話。
只要他好,她便什麼都不管不顧了。
話音落下,她再未說一個字,望著遲浸月笑。
仿佛歲月靜好,一切都停留在少年,未曾改變。
他們對視了很久,先開口的是遲碧柔,她沒出聲,口型對遲浸月說了三個字。
我,
愛,
你。
畸形扭曲的愛戀最終以純情收場,遲浸月怔在原地,久久說不出一個字。
他將對她的情感壓抑太久,真要說出口時,倒真沒她那樣勇敢了。
「我愛你」還沒來得及說出口,遲碧柔臉上露出溫柔的神情,她張開雙臂,打斷他,「這是你我最後一次相見了,不抱抱我嗎?」
對上她的視線,遲浸月淚如雨下,「可是,你已經不是碧柔了。」
真正的碧柔,在說完「我愛你」後便永遠永遠離開了他。
始料未及,遲非妧緘默一瞬,張開的懷抱跟著一僵。
不,
不行,
無論如何,她定要將這場戲演完。
「哥哥說什麼呢?我就是碧柔。」她使遍渾身解數效仿遲碧柔的神情,一步一步誘惑對面的魔君踏入陷阱。
意外的是,他再次給她出乎意料的答覆。
幾乎沒編什麼謊言,男人便堂而皇之信了她,他大步流星向前,與之前的小心翼翼不同,一把將她攬入懷中。
他抱她,抱得很緊很緊,似乎是想把她融進身體裡面的那種緊。
其實,他知道的。
擁抱什麼的,都是幌子,對嗎?
你早已不是我的碧柔了……
可是,你不知道,那個擁抱的誘惑力實在太大了,大到他沒辦法忽略,哪怕只有一絲一毫的可能性,他都沒辦法控制自己走向遲碧柔。
罷了,一條命而已,能換來碧柔的擁抱,倒也算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