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她的身體正散發著雪魄丹特有的香氣。
香味之馥郁,分明是剛剛服下去的!
雪魄丹唯一的作用,便是療愈心脈。
她無傷無痛,服用下去也毫無用處,純粹是浪費丹藥。
可即便如此,她也寧願自己吃了。
二師妹當場大怒,提著打鐵的重錘,就要砸扁她的臉。
江蘺長袖伸展,一個旋身,輕飄飄落在花樹上。
一襲白衣勝雪,三千青絲如瀑。
清冷的月光下,她足踏花枝,眉眼瀲灩。
「師父是為我取回了歸元草,可他也並非純然心善,而是指望我振興宗門,了卻他的夙願,大家各取所需,兩不相欠,我為何要讓出雪魄丹?」
「師姐如此生氣,是嫉妒師父更看重我嗎?」
「怪只怪你們身為師兄師姐,卻沉迷人間俗務,打鐵種花,不思進取,以至於修為多年沒有進境,白白浪費宗門資源。」
05
我沒時間跟她爭執,因為師父的咯血更嚴重了。
三師弟面色嚴肅。
這樣下去,師父只有七七之數。
老頭聞言渾不在意,說知道提起宗門重任,我們一個個都躲得乾淨,好在小徒弟勤奮上進,一心修煉。
落霞宗交到她手裡,必然會發揚光大,他也算對得起師父所託。
從此以後,終於可以卸下肩上重擔。
他抹乾鬍子上的血,咂巴著嘴說晚上想吃紅燒雞。
我心不在焉地顛著鐵鍋,看著裊裊升騰的炊煙,忽然想起魔淵深處翻滾的黑色霧氣。
那時我躺在崖底。
丹田破碎,識海乾涸,全身筋骨盡斷,只能聽著魔魂的咆哮,靜靜等死。
黑色的霧氣吞噬了眼前的一切,卻蓋不住兩途花金燦燦的寶光。
花開並蒂,一白一黑,根莖為銀,枝葉為金。
我不會認錯,那的確是兩途花。
傳說中的療傷聖藥。
我費力地伸長脖子,緩緩咬掉花瓣、花葉、根莖。
連濺在地上的汁液,都舔得乾乾淨淨。
我想活,哪怕只有一絲希望。
兩途花修復了我的丹田識海,重塑了我的筋骨。
直到感受到真元在丹田內遊走,那一刻我才敢相信,我是真的活過來了。
是兩途花救了我。
我吃了一朵。
可我記得,那裡還有一朵。
我扔下做了一半的紅燒雞,連灶火都忘了熄。
從落霞宗到魔淵,路途遙遙。
魔淵崖底,波譎雲詭,什麼突發狀況都有可能。
師父沒有那麼多的時間了,我必須速去速回。
可失去了銜霜劍,我一個人到不了崖底。
二師妹丟下鐵錘,三師弟放下花鋤。
落霞山上爐火未熄,花田半墾。
那天,火燒雲在天邊一徑鋪開,點燃了半邊青冥的天色。
梨花樹下的老青驢,「恩昂恩昂」地叫著,目送我們遠行。
師父的院落和院落里的師父,在緋色的霞光里漸行漸遠。
不知道晚飯有沒有等到紅燒雞,小老頭會不會氣得跳腳。
06
魔淵的霧氣比我當年躺在崖底時,曼延得更廣。
這意味著,封印鬆動,魔域又拓展了。
我們九死一生,終於採到了剩下那朵兩途花。
趕回落霞山的時候,距離四十九日之期,僅剩一日。
師父瘦了一大圈,眼窩深深凹陷下去。
他資質平平,修為不高,在心脈受創的情況下能熬到今日,已然是奇蹟。
我強打精神,將兩途花塞到他手裡。
觸之即離,不敢多碰他的身體。
深入魔淵腹地,總要付出代價。
為了及時趕回,我們三個顧不得療傷,風雨兼程,一路疾馳。
如今懸著的一顆心緩緩墜地,身上被強行壓制的魔氣開始蠢蠢欲動,妄圖侵蝕丹田。
九州大陸內,便是號稱當世第一人的劍宗宗主,也不敢小瞧魔淵的威力。
當務之急,是尋個安靜的地方拔除魔氣,否則會有性命之憂。
我帶上師弟師妹,躡手躡腳地合上房門。
透過漸漸收攏的門縫,我看到老頭青灰著一張臉,睡得並不安詳。
眉頭微微蹙著,像是為沒吃到紅燒雞而不滿。
他藍色的被角下探出一抹金色。
那是兩途花的葉子。
生機勃勃,滿載希望。
有了它,老頭會活很久很久。
我笑了笑。
師父,不要氣了。
等我回來,你想吃什麼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