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首……父皇您請看,反詩里的『忠臣良將』,此『良』字的筆劃,一點兒沒少。」
燕帝從龍椅上起身,踱步到反詩原稿前,仔細地看了看那個「良」字。
然後接過太子遞過來的兩篇葛翼的文章,細細地看了半盞茶的功夫。
一個「良」字完整無缺,頭上濃重的一點;一個「良」字,寫作「艮」。
原來如此。太子之前所言的蹊蹺就在這個地方,確實是需要查看原稿才能確定的。
吾兒真是心思細膩、才幹卓然!
居然在這麼短的時日內,就發現了常人難以察覺的細微之處,一語道破了賊人的伎倆。
燕帝心中竊喜,正要對兒子開展全方位無死角的誇讚,旁邊的周尚書突然插話:
「陛下,僅憑這一個字,就斷定反詩不是葛翼所寫,是不是有些草率了呢?」
草率,草率,草你妹啊!
你特麼身為刑部尚書,職責所在都沒看出問題,咋的,我兒子看出來了,你還不同意了?
燕帝的白眼在周尚書身上旋轉跳躍不停歇,看得他渾身發毛。
嚴承宗倒是不慌不忙,微微一笑道:「周尚書,我自然不會只摳字眼的。接下來,咳咳,段清州,你來說。」
段清州聞言將原稿遞給邊上的太監,然後對著燕帝施了一禮:「啟稟陛下,臣奉太子殿下之命,著大理寺重審此案。昨日午後,堂上召人證,卻發覺三名人證均於一個時辰前死於非命。」
「什麼?都死了……」燕帝大驚失色。
剛剛指證了不到五日,人就齊刷刷地死了,用膝蓋想,也知道是利用完後被人滅口了!
天子腳下,竟然有人如此膽大包天!
燕帝氣到面色發青,對段清州道:「你繼續說!」
「是。三名人證胸口均被利劍貫穿,一擊致命,看起來不像是尋常的匪徒所為。屋內沒有失竊的跡象,財物均在。」
「經臣與大理寺聯合查證,這三人生前,均得到了一筆不菲的錢財,來歷不明——有的上怡紅院點紅牌姑娘,有的突然買房置地、揮金如土……種種情形看來,他們是被人重金收買了。」
聽到這裡,暴君之怒已經無法阻止了。
燕帝氣得直接掀桌:「傳朕旨意,葛明良一家無罪釋放。大理寺繼續追查陷害忠良的賊人,限期一月,若沒有查出個名堂來,提頭來見!」
無罪釋放?
聽到這裡,鄒天師的半人高禮帽差點歪掉。
他急忙出列,對燕帝行禮道:「陛下、陛下,釋放葛明良一家,那小徒的祭天儀式該如何是好?」
燕帝正在氣頭上,沒想到撞上來個不懂眼色的,頓時更加火冒三丈,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
「你個老東西,整日都是祭天祭天!朕冤枉了葛愛卿一家,也委屈了他們這麼些時日。這才剛剛赦免了,你又要來燒人家的兒子!那十歲的孩童滿天下都是,你不會找別家麼?!滾!」
鄒天師被罵得狗血淋頭,自是不敢再言語。
那「邪鬼」儀式的事情,本就是針對葛家而來,被這麼一折騰,便不了了之。
嚴晚螢聽說事件的處置結果後,倒是十分開心。
本來她已經準備了八百個理由,去說服燕帝放過「純陽之子」,如今看來,倒省了她不少的功夫。
而後,燕帝稱太子心思縝密、辦案有功,重重地賞賜於他。
葛家反詩案自此便告一段落,葛明良又重新得到燕帝重用。
只可惜,沒抓到幕後的黑手。
「純陽之子」事件,也因為證據不足,再加上尚宮局的懈怠,暫時無法抓住聖女天星的小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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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情到此為止,三公主不要再深究了。」
嚴晚螢把「兩件案子的幕後黑手不同」這一情報告訴段清州時,他卻如此告誡。
「為什麼?」她很是費解,「葛將軍雖然救下來了,但事情的源頭沒有查清楚,不是遺留隱患麼。」
「『反詩』那件事由我來查,與公主無干。至於『純陽之子』,應該只是後宮爭鬥,碰巧將葛翼捲入,如今已然平息。你若再刨根挖底,只會百害而無一利。」
嚴晚螢搖搖頭,表示不認同他的看法:「我覺得『純陽之子』事件不簡單。但是作為局外人,我們的看法並不準確,你可以回去問問葛將軍。如果他的獨子被父皇准許祭天,他會如何行事。」
段清州垂下眼眸,面如深海般沉靜。
不用問他也知道,葛叔叔會如何做。
葛叔叔是重情重義之人,同時也非常容易衝動。
倘若知道愛子出事,他一定會想方設法地瞞著他和朱叔叔,不讓他們被連累。而他自己,則會帶著心腹兄弟和死士們到祭天台救人逃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