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沒有受過凌高逸的啟蒙教學,可他曾日日呆在凌高逸膝下,他的書房有一角歸他胡畫纏玩之地,凌彥培啟蒙的字貼,交上來的功課,他都在父親凌高逸的書房裡見過,若凌高逸是個凡庸之輩,日常言行只往不學無術里導,他自然無從耳濡目染,可偏偏凌高逸是個才名堪比麓山三賢的人物,日常書畫透出的思想學識,足令凌譽開智。
凌湙沉吟,「只授仁禮知?」
凌譽點頭,悶聲不快道,「是,只授仁禮知。」
凌彥培臉色慘白,半跪在地上張了張嘴,在兩人盯來的視線當中,喃喃道,「我,我學過義智篇。」
凌湙呵一聲笑,「你漏底了。」
大徵儒客推崇仁義禮智信,仁禮二篇都是正君身的勸學之詞,義智篇才是教人明是非辨忠奸的聖人言,信有開思助慧之說,與知對立相反,知宜者唯宜行,不知宜者從他人言而信,進而守禮近仁。
段大學士不教信,而教知,勸仁禮而忽義智,這明顯不是他能決定的教學方針。
凌湙點著椅把手,與凌譽對視一眼,道,「真真是用心險惡啊!」
五六歲的孩童,整個一張白紙,他們只往白紙上畫真善美,盡往柔腸百結里教,長年累月,一個優柔寡斷的性子就養成了,沒有明辯是非的能力,遇難而退,轉從易者出的無主見傀儡,就是他們想要的新君人選。
這樣的人,才好左右思想,隨圓捏扁。
凌譽苦惱的看著凌彥培,「你漏了智,段大學士在講文孝公出妻換母篇時,主打愚孝儀禮,你順著他點頭就是,為何非要斥他寡恩忘義,自毀根基?」
文孝公靠著妻族上位,所有人都能出妻,只有他不能,可他出了,導致的結果,就是妻族反殺,推了他下野。
儒客推崇他仁孝儀禮,討伐其妻忤逆背棄夫妻情分,可道法自然學卻嘲他軟飯硬吃,下場活該。
凌彥培異議一出,就漏了他學過辯義智學篇,等換了凌譽再上段大學士府,便敏銳的察覺了課時的陷阱。
凌譽道,「段大學士從前教的,都是單一的仁禮篇,孝便是孝,正禮該當無偏責,可近日所教,卻多出現幾方學派爭議較大的著文選段。」目的自然是想引著凌彥培多漏才智。
這與他扮豬的形象不符,無奈之下,凌譽便以貪玩誤學為由,一朝回到萬事不知的狀態,反正他這個年紀的孩童忘性大,興趣多變,今天好學,明天厭學,性格還沒定,惹不起太多懷疑,便是招來一頓打,也好過讓凌彥培送命強。
從在寧侯府遇到凌彥培開始,他就知道,有什麼事情已經脫離掌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