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袁芨,都忍不住將眼神聚攏了過來,紀立春常侍陛下左右,他背地裡對六皇子的評價,是否帶了點從陛下處探得的意思?竟似有欣賞之意。
凌湙一副自己跳出了火坑,便不管他人死活的樣子,叫魏、吳二人皺了眉,他們一邊在心裡思索著凌湙透出的信息,一邊則在嘴上教訓凌湙口出的狂言,「郭小將軍,你當知道豪族與平民百姓生來就是不同的,我等念你年輕不知事,看模樣似也未必讀過許多書,便不將你今日之言當真了,只以後出去了,這話可不能再說了,會為你家將軍招禍的。」
場中幾人,俱都沒有真正的寒門,除了袁芨家中能算得上豪強,其餘二人家中,當是富裕之家,個人起底的家財都不止萬貫,名下當然有隱戶,凌湙那意思一旦傳出去,不提陛下會不會動心,單就各豪族之中的當權者,都得恨不得生啖其肉。
凌湙當然懂他們的意思,也知道就現今大徵形勢,哪怕皇帝有心要往豪強兜里摟錢,也不敢犯眾怒的,去一把得罪這麼多人。
當皇帝的,比誰都清楚,御座下的基石該怎麼穩定。
凌湙冷笑著挑眉,一把撂了茶盞,起身道,「合著也是末將自作多情了,以為你們與其他大人有所不同,呵,也是,歷朝歷代的大人,也沒有個真正會替老百姓說話的,不然,怎麼一代代傳到如今,平苦百姓就永遠活不出個人樣呢?哦,我倒忘了,在各位大人們眼裡,百姓不算個人,他們活該生生世世為芻狗,讓你們予取予奪,哼,什麼狗屁青天大人,不過是又一個沽名釣譽之徒。」
他說發難就翻臉,斜睨著眼睛吊出一股子戾氣,半點沒了之前的溫和,這才與剛從戰場上下來的殺伐之氣吻合,也更與文人眼中的,蠻不講理的形象貼近。
袁芨倒是一直情緒穩定,擺手示意魏、吳二人住聲,獨望著喜怒不定的凌湙道,「郭小將軍能在登高之後,還肯替百姓張目,是我朝之福,就是不知若日後得了高位,可依然會似今日般,感同身受著百姓的疾苦,為他們爭取利益。」
凌湙頂著袁芨等三人的目光,笑出一口白牙,「朝上那麼多老大人,每個人從登科之日起,打的都是為萬民請命之言,可後來呢?又有幾個還有當年之志?袁大人自己都說不清自己心中,還有沒有那股子為民赴死的氣魄,又有何自信能要求我一介武夫,能承擔如此重任?袁大人,天下是陛下的天下,百姓也是陛下的百姓,他想怎麼治就怎麼治,關我今日生,明日還不知道有沒有命在的武夫何事?說白了,我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也白替那些身陷水深火熱的鄉親操心,人各有命,他們活該生於此世,便是死也能早日解脫,增稅也好,多加徭役也罷,大不了就全投進豪強門第,介時,我倒要瞧瞧朝中那些大人,要如何將財政收繳不力的罪名踢出去。」
都沒有自由民了,還稅收?還徭役?
三人色變,魏、吳二人不敢信似的上上下下重又打量了一遍凌湙,與袁芨對眼相望,目光中都透出一種難言的意味。
大徵稅賦,一日日前景寥寥,已經嚴重影響了國運發展,但這只是朝中戶部大人們清楚,閣中幾位閣老閉口不言,而明眼人諱莫如深之態,如今,卻陡然從一介武夫嘴中聽來,更有著發人深省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