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最近的一個病人細弱叫了一聲,他不敢直接觸碰柏合野和利維的衣服,只敢隔著一段距離哀叫。柏合野吩咐完安德烈,蹲下身來:「你怎麼了?」
那人是個不大的少年,哆哆嗦嗦地舉著手裡的注射器,嘴唇是因為太過驚懼而失去血色的蒼白,絕望道:「我扎不進去。」
針頭完好,人的皮肉又不是鋼鐵,怎麼會扎不進去?柏合野握住他的手腕,細瘦到可清晰摸到骨結的手腕讓柏合野想到了什麼,神色微動,接過注射器。
他擠出空氣,嫻熟地為那人注射,然後將針管丟掉,站起身:「行了。」
少年感激涕零,袖子都來不及擼下來,跪在地上就沖柏合野哐哐磕頭。這頭磕的沒摻半點水分,少年額頭都紅了。
柏合野把人拉起來,他的名聲在外想必是很不好的,少年下意識瑟縮了一下,少將看著他與某人相似的神情,伸出手按了下他的頭髮。
「我好渴,我好渴,我要喝水。」
「為什麼偏偏是我?為什麼別人就沒事,就連對門天天和我搶生意的賤人都沒事,為什麼偏偏就是我?」
「肚子好痛,媽的,為什麼這麼疼,異種能不能去死,所有異種能不能去死!」
「將軍,將軍救我,我好痛,我沒有變異!我們交了那麼多稅給你們獵人,你們能有今天的成就都是我們省吃儉用養出來的,你們不能殺我啊!」
「我們將理性與自由奉獻,偉大而混沌之神,請保佑您的信徒。」
利維看著柏合野挺直的脊背,有條不紊統籌大局,仿佛什麼也壓不彎似的。他今天開了很多槍,殺了很多人,神色卻幾乎是漠然的。利維知道有不少民眾私下裡說他濫殺,將失去親朋好友的不甘通通記在了少將一個人頭上,又怨他,又不得不仰仗他。
突然,一股無名火竄上來,利維也不知道和誰置氣,說:「咱們在主城眼裡算什麼,隨時可以捨棄的下等人嗎?這麼多人他是管都不管,一出事立刻躲虱子似的封鎖,意思一下送點東西咱們就得感激涕零嗎?所有的擔子都壓在你一個人身上,乾脆宣布自治得了。」
他憤憤道:「還有那些教會的,如果平安無事,就是他們偉大的主神的功勞,如果不幸救不回來,就是你的罪孽。我真是……我真是看不慣……」
他氣的臉紅,柏合野倒還算淡定,斜他一眼:「吃槍藥了你?別管我了,你身體還撐得住麼?」
利維沒好氣:「還行!」
柏合野笑著給他指了一條明路:「還行就再幫我一次,接應一下安德烈。」
「也不知道我做什麼給你打抱不平,簡直自找苦吃。」利維被他氣的不輕,直接罷工:「還有為什麼又是我去?我不去。」
「你不去就沒人能去了,」柏合野親自給人送到門口,道:「啟程吧少爺。」
「等等等等,」利維站定,看了一眼城防所里混亂的景象,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對柏合野說,「你,你還是長點心吧,別什麼都自己上,讓人記恨。」
他知道柏合野能理解他的意思,也知道他是好心,但很多事並不是那麼簡單的。利維頓了頓,壓低聲音:「你送走溫祈是對的,這個情況……唉,他留在這太危險了,你也更難做。」
柏合野:「……」
他說:「你這麼突然,又是懂我又是替我著想,還說了這麼多感人的話。雖然我很感謝你為我想了這麼多,但實話實說……」他誇張地搓了搓身上的雞皮疙瘩,「有點噁心啊。」
利維一字一頓地說:「我他媽等這事平息,就立刻辭職。」
柏合野哈哈笑道:「可以可以,歡迎歡迎。」
利維和他認識這麼久,一看就知道他對很多事都心知肚明,雖然氣憤,但這麼一打岔心裡的無名火確實消下去了不少。於是狠狠踹了這位基地頭號混帳一腳,氣勢洶洶走了。
他剛一走,柏合野臉上的笑立刻就淡了下去。他站在漩渦中心,被激盪的血雨和質疑毆的久了,很多事哪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