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傾:「那我就猜猜吧,你心臟不大好,又有呼吸症,但我看過父親那裡你的病例,你這些毛病並不影響你做任何事,為什麼要讓你母親擔心?」
「我不想成為她要我成為的那種人,」凱文遜道,「一個按她喜歡的形狀成長的人。」
「所以這是你的一種反抗?」
「可以這麼說。我知道她愛我,但這不意味著我必須要接受她的道德綁架。」
「噢。」方傾道。
「……噢什麼噢?」凱文遜有些納悶地看著方傾,「你不該譴責我嗎?我不孝、我懦夫、我逃避責任……」
「為什麼?」方傾說,「我尊重任何人所選擇的存在方式。」
「……真的?」凱文遜的語氣中有著不敢相信,「我以為你不會理解。我從出生就被賦予了『繼任統帥』的使命,我需要比所有Alpha強,我要帶領水星奔向一個遠勝於巴可達執掌時期的輝煌時代,我必須優秀、強大、聰慧過人,我還必須心胸寬闊,接納所有令我不滿的人。」
「噢。」方傾從兜里掏出了一根從王俊那裡索要的棒棒糖,揭開包裝紙,含在了嘴裡。
他津津有味地吃著棒棒糖,甜兮兮的味道溢了出來。
凱文遜瞪著他:「真不知道你這個人是怎麼當上醫生的,你冷漠,缺少共情,天天看戲,就知道四處撿笑話傻笑,看我像看一個病例……」
方傾又忍不住笑了:「怎麼還人身攻擊起來了,我覺得醫生才該『冷漠』和『缺少共情』吧,不然每天面對病患,我哭的比他們還厲害啊?你這件事吧,要讓我說,其實我還挺佩服你的,至少你敢做懦夫。你以為只有你活得艱難嗎?你、我、於浩海、尹瀚洋、艾蘭、甚至王俊、林珀西、還有萊恩,我們其實都是一個身份,那就是『繼承者』,我們可能一輩子拼了命都超不過我們父輩所鑄造的輝煌,那怎麼了?我們就該嚇得不敢站起來嗎?就得裝殘疾人嗎?」
「你、你敢這麼說我……」凱文遜不敢置信地看著方傾。
「你看,你逼我發表意見,我說了你又不願意聽,」方傾轉動著棒棒糖下白色的小棍,慢慢地說,「況且我們才多大,一輩子還很長呢,不搏一搏,怎麼就知道比不過?就拿於浩海來說吧,他每天付出百倍千倍的努力,也許得到的也只是『不愧是於總的兒子』,這樣算是誇獎的話,那他認輸了嗎?沒有,他覺得他能超過,我覺得我也能超過方院長,我們都在為此不懈努力,你要是覺得癱著更舒服,那就隨你便,我說了,我尊重任何人的選擇,勇士太多了,多幾個懦夫,這世界的物種才層出不窮,多種多樣。」
「我也想努力了!」凱文遜的聲音不住地顫抖,「但我就是比不過我舅舅,也比不過很多Alpha,我會喘不過氣,我心臟會痛!」
他的眼淚刷的一下滾了出來,手揪著領口:「我試了很多次,最後只能給我母親和舅舅蒙羞!他們會說我,說我是王子怎麼可以輸!我不想輸給任何人,為了不輸,我寧願不比!」
「行了行了別哭了!」方傾連忙把嘴裡的棒棒糖拿了出來,手忙腳亂地遞給凱文遜,又想起這是自己吃過的,又塞回嘴裡,摸了摸全部的兜,掏出一顆薄荷糖來,剝開糖紙,懟到了凱文遜的嘴裡。
凱文遜皺著眉瞪著他:「你也跟王俊一樣,愛往我嘴裡塞東西!」
方傾笑道:「你願意坐在輪椅上,那就得承受這個。」
「沒見過你這種人。」凱文遜把薄荷糖咬碎,咽了下去。
「好啦,別生氣了,你要怎麼樣都隨你,不過,我友情提示你,別去惹於浩海,什麼豺狼虎豹到他手裡……都是小貓咪,你何必招惹他?你惹了他幾次,吃虧幾次,你不長記性嗎?」
「是你變成了小貓咪吧?」凱文遜不屑道,「被他打了屁.股,你就老老實實了。」
「去你的!」方傾不自在地偏過頭。
「他用信息素壓制你,你不知道吧?」
「啊?」方傾愣了,他還沒往這塊兒想,他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後脖頸。
「我知道你們是一對兒,但沒想到你這麼快就被他馴服了,也許這就是Omega的天性吧。」凱文遜說。
「我沒有,」方傾站了起來,開始了自我懷疑,但嘴裡依舊說,「我真的沒有。」
凱文遜心裡冷笑,方傾,你見過裝病的人,恐怕你沒見過裝哭的Alpha。
我跟於浩海,從來不是我先招惹他,而是他先招惹我。
凱文遜想到那日和母親出行回家,遠遠地看到了於凱峰父子從王宮往外走,於浩海手裡一上一下扔著什麼閃著光的東西,等到他們母子去見巴可達時,就看到巴可達胸前的統帥勳章不見了。
那傳承了十幾代、代表著王室榮耀的統帥勳章,竟然被於浩海取下,在手裡扔著玩兒。
舅舅雖然立刻按住前胸,遮擋住了缺少勳章的空白的一塊兒,但他的慌亂,母親看到了,凱文遜也看到了。
那一刻,凱文遜才深刻地體會到了,什麼叫做「奇恥大辱」。
「走吧,」凱文遜從輪椅上站了起來,「回去吧,一會兒長官們該擔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