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許是白天睡飽了, 又或者是高燒燒掉了侵入體內的病菌,沈黎的精力恢復了點。
楚清漪處理食材的時候,她就在一旁, 有一句沒一句地和對方科普如何辨別毒蘑菇。
「顏色鮮艷的, 一定是有毒的。太白,或者太黃的,也有毒。」
「刮一劍會呈現青色的,是見手青。有毒,但煮熟能吃。」
楚清漪邊聽邊點頭:「嗯嗯……」
沈黎覺得她根本沒有在聽,只好長長地嘆了口氣。
石碗裡煮著楚清漪今日在路上找到的一些能消炎止血的藥草, 咕咕咕地冒著水汽。
不一會,藥香飄滿了整個庇護所。
楚清漪在心中默念, 時間應該差不多了。她把片好的肉串好, 扎在地上開始炙烤,取出石碗, 起身走向沈黎。
昏暗的庇護所里,什麼也看不清。沈黎垂眸, 看著楚清漪手中石碗盛滿黑乎乎的湯藥,暗自嘀咕這玩意能吃嗎?
算了,反正她也離死不遠,死馬當作活馬醫吧。
懷抱著這樣的心情, 她咽下了楚清漪餵過來的每一口苦澀湯藥。
餵沈黎吃完藥之後,楚清漪就著湯碗,繼續煮蘑菇。
沈黎瞪大了眼睛, 非常驚訝:「你不洗碗嗎?」
楚清漪扭頭看向她, 淡淡開口:「不用。」
「裡面的藥材應該還有點藥性,用來煮蘑菇這樣才不會浪費。」
沈黎一時默然了。
也對, 以她們現在的情況,一個半生不死,一個也瀕臨極限,還講究那麼多幹什麼。
話雖這麼說,但是看到楚清漪坐在一旁煮蘑菇,她還是有種不可思議的感覺。
可惡,楚大小姐過了一輩子錦衣玉食的生活,什麼時候遭過這麼大罪啊。
沈黎強忍著心頭的難受,將所有的話語都吞入腹中。
興許是藥草的作用,這天晚上沈黎沒有繼續發燒。前半夜的時候,楚清漪,坐在篝火旁,陪著昏睡的沈黎,把獰貓的皮利落剝開,晾乾。
下半夜又下了雨,風雨從四處灌來,弄得庇護所到處濕漉漉的。
楚清漪又是重建庇護所,又是做引水渠,始終沒有讓沈黎沾上一點風雨。
她把篝火燒得很大很大,到了下半夜,她脫下身上穿著的襯衫,一邊揉制獰貓皮,一邊晾乾沈黎的衣服。
第二天清晨,楚清漪得到了一條獰貓圍胸。
她用細細的藤蔓筋綁住圍胸的四角,避開後背的傷,往上掛在自己的脖頸上,打了個結。往下捆綁在自己的褲子後腰,固定住圍胸的位置。
做完這一切,她喚醒了沈黎。
沈黎模模糊糊地睜開眼,看到楚清漪胸前圍著一張獸皮跪坐在自己身側,頓時受了一大驚。
楚清漪把她撈起來,為她重新穿好襯衫,最後抱在懷裡:「走吧。」
亞熱帶雨林的氣候極其複雜多變,雨剛停了一會,又開始下了,楚清漪只好抱著沈黎到處躲雨。
風雨飄搖里,兩人依偎在樹底下,石洞裡,有種流落荒島的錯覺。
雨停之後,所有動植物都出來了,蛇蟲增多,前路更難走。
楚清漪靠著智腦的百科全書,採摘著能用的藥草,可食用的蘑菇,在雨林奔襲了數日。
她一顆心算撲在沈黎身上,根本無從探索這繁茂的森林。
到了第五天,沈黎的精神開始萎靡了,她時常會陷入昏睡,一睡就很難醒……
她窩在楚清漪的懷中,感受著周遭的一切都在顛簸。意識逐漸渙散,如同陷入一場暴風雨。
她開始夢到許許多多的事。前世的,今生的。
夢裡面,她一直都是個孩子。不是在孤兒院中拼樂高,就是在庭院裡解構機甲。
有掌聲圍繞著她,一時說她年輕有為,是航天院最年輕的博士後。一時又說她天賦異稟,將來必定會成為帝國最優秀的機甲師。
兩層記憶互相交錯,恍恍惚惚里,她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唯有一個女人急切的聲音,一直在耳邊喊:「沈黎……」
「沈黎……」
「醒醒……」
「不要睡……」
「不要睡……」
急切的,迫切的,帶著哭腔的聲音,貫穿了她的夢。
她被這哭聲釣著,只覺得自己的靈魂好似一隻鎖鏈困住的飛鳥,無論命運的狂風多大,死神的召喚有多強,也無法掙開肉身牢籠,飛向自由。
就這麼渾渾噩噩地奔跑了一路,漸漸地,女人的呼喚開始變得斷斷續續,自己與世界的聯繫,也越來越薄弱。
桎梏她的鎖鏈隱隱有鬆開的跡象,仿佛下一秒,她就要超脫肉身開始離去。
到了第七天,沈黎徹底無法進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