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書令周老大人白髮蒼蒼精神矍鑠,慢吞吞地稟道,並不忘挑釁地瞥了陳老大人一眼。
「周大人你——」陳老大人一口氣差點提不上來,「你這是詭辯,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陳大人,為人處事可不能有兩種標準,否則立身不正,哪裡有資格抨擊他人?」周老大人和這個冥頑固執的陳老頭子鬥了大半輩子,自然知道怎麼捅刀最好用。
「你——你——這是謬論!是胡扯!」
「好說好說,不過是師法陳大人罷了。」
陳老大人被氣得差點當場腦卒中(中風)!
聖人憋著噗哧出聲的衝動,在瞄見一旁神色恭謹做專心聆聽狀的李衡後,再忍不住笑罵道:「你小子戲也該看夠了,還不快些說說正事?瞧今日……都鬧成什麼樣兒了?」
聖人語氣聽著像是在罵人,卻滿滿掩不住的疼惜和護短,不只文武百官聽得心裡不是滋味,就連始終靜靜坐在下首副座的太子,都默默向李衡投去一個哀怨的小眼神。
——這人比人,果然氣死人呢!
前幾年也開始上朝參與政事的三皇子駱王目光閃過一絲幽光,而後低下頭去,彈了彈衣擺上看不見的灰塵。
裴大將軍則是露出笑容,望著李衡。
「回聖人,微臣確有要事稟奏。」李衡恭敬地持笏道:「此駭人聽聞剝皮案,兇手柳原已落網,臣適才收到大理寺盧少卿遞送進來的口供,連同臣所書奏摺,一併上呈聖人御覽。」
「呈上來。」
「喏!」
王公公忙拾階而下,雙手接過後急急碎步而上,躬身呈與聖人。
「你也且說來。」聖人展開了奏摺。
「微臣領命。」李衡高大身段玉立如勁竹似青松,先向聖人拱手行禮,而後環視文武百官,朗聲道:「此樁剝皮案兇手,為大理寺仵作柳原,原籍河東道雲州,後為河東道潞州上黨郡上黨縣仵作,仵作本是家族行當,可柳原卻是師承上黨郡吳老仵作,於驗屍一道上頗有天賦,是以入行短短六年,便協助偵破二十一樁案件。」
文武百官面面相覷,有些不明白李衡為何要從兇手六年前的經歷說起?
「三年前,因其出色的驗屍本事,由河東道刺史舉薦入大理寺。」他頓了一頓,淡淡道:「我審閱過他二十樁案件的驗屍格,也覺此人技藝了得,大理寺調查過他的身家清白無誤後,便允其上任。」
「——所以李大人這是承認了,人是你錄取的了?」吏部左侍郎逮著了機會,梗著脖子直聲道。
「是,人是我錄取的。」他神情坦然,溫和地道:「我若有未卜先知之能,知曉他三年後會犯下此等殘忍兇案,我自然是不會錄用他的。」
李衡語氣光明磊落坦坦蕩蕩,不乏一絲感慨悵然。
可這話也讓眾人無話可說……
確實,人又非神仙,如何能掐指一算,預知誰幾年後會大變樣,起了壞心動手殺人?
這天下千千萬萬事,又有誰能一樁樁一件件都提防得了的?
陳老大人憤然的神情也有了一抹若有所思,氣鼓鼓劇烈起伏的胸口也漸漸平撫許多,只不過面上還是板著,倒像是在同誰生悶氣。
「玉衡,你只管繼續道來。」聖人已然看完了奏摺和口供,挺直了龍軀,一副等著給誰——大家都知道是誰——撐腰的王霸姿態。「朕都不怪你,想來……眾卿也不是那等不明事理之人」
帝王開金口一槌定音,此刻大殿之上還有哪個白目敢直指聖人說錯了?還是嫌自己脖子太粗,迫不及待跳出來給聖人砍一砍的?
一時間,文武百官安靜如雞……
裴大將軍揉了揉缽大的拳頭,似笑非笑。
「謝聖人。」李衡揖禮,而後繼續朗聲道:「柳原三年來於大理寺驗屍五十具,件件嚴謹分明,鮮少出錯。」
「這樣一個難得的仵作,又是怎麼會……」刑部司徒尚書蹙眉道。
「衡命屬下嚴查,方知一年前柳原於流金閣和一名喚娀光娘子的女伎往來甚密,半年前曾有意為此女伎贖身,卻無果。」李衡語氣從容不迫,不帶絲毫個人情緒。「四個月前,柳原和娀光娘子數度爭執,不歡而散,娀光娘子自此艷旗重幟……其中兩名入幕之賓,便是慘遭柳原殺人剝皮的,戶部左侍郎聞大人幼子聞秀,和廣福糧米行的帳房鄒生。」
「所以此案是因情仇殺了?」左衛葉大將軍也忍不住脫口而出。
「有人想讓此案看著是情殺,」他微微一笑,眸光如冷電。「但經詳查,娀光娘子入平康坊樂籍前,原籍河東道雲州,父親卯英,曾任雲中州縣令,因貪污受賄遭流放,家產抄沒,家眷發賣。然其子事發前落河,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這話一出,文武百官恍然大悟議論紛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