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要是思考自己到底要怎麼做才能達成「養好心愛的兩腳獸」這一宏願。
它心裡略略有幾分惆悵——你到底想要什麼,而我又能給你什麼呢?
不在觀昏曉的注視下,天竅恢復本性。眼尾的灰白色絨毛與半閉的眼皮形成夾角,襯著它淡漠的神色,猶如劍鞘中瀉出的一線寒光,泛濫起見血封喉的凜冽。
不再裝乖賣萌,不對任何人言聽計從的它褪去刻意偽飾的狡黠靈巧,流露出冷硬的底色。
驀的,熟睡中的觀昏曉突然翻了個身,半埋在被子裡的臉臉正對著它的方向,眼睫微抖,好像隨時可能掀開。
天竅一愣,忙不迭地調整表情,可當它換回平日的溫和神態時,觀昏曉卻並沒有睜眼,只是含糊地咕噥了一句:「天竅,你大半夜的不睡覺,又要出去挖土嗎……」
「……」
天竅彎了彎嘴角,這個笑容是真心的。
算了,難題留到明天再思考吧,現在最重要的就是陪他睡個好覺。
這樣想著,天竅矮身鑽到觀昏曉的臂彎間,擠進他與被子之間的空隙,探個腦袋抖抖毛,下巴墊在他的手上。
「晚安。」
次日一早,觀昏曉比平時早醒了半個小時,迷迷糊糊間感覺胸口發燙,隨手拍了兩下,拍出兩聲帶著顫音的貓叫。
天竅鑽出被窩,用嘴唇碰了碰他高挺的鼻樑,鬍鬚柔柔掃過他的鬢角,蹭出些微癢意。
觀昏曉還沒睜眼,心情就莫名雀躍,隱約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他跟扒在自己臉上的貓道了聲早,並未像平常那樣賴床,而是一個鯉魚打挺翻身下床,手指沒進亂糟糟的頭髮耙幾下,隨意地拉開房門——
門口地板上放著一枝茉莉,翠葉雪花,猶沾晨露,在秋日微涼的空氣里安靜散發著清冽微澀的濃香。
觀昏曉揚起好看的薄唇,彎腰拾起花枝走出客廳,拿出鳥窩裡立著的凋謝了大半的紫穗槐,將茉莉插/進去。
天光乍泄,麻雀們在原木色的階梯間跳躍玩耍,梳毛磨喙,聞見茉莉花的香味好奇地湊過去,正要啄一口花,就被跟出來的天竅一記眼刀逼退,昂首挺胸地裝鬆弛。
觀昏曉伸了個懶腰,一回頭剛好瞧見這幕,懶散地笑道:「別嚇唬它們,我給你找個對手。你去水缸里幫我摘朵睡蓮吧,那條霸王魚霸占我的睡蓮很久了,誰碰甩誰一身水,貓和魚是天敵,讓我看看你能不能壓得過它。」
缸中那尾錦鯉是某個損友前年送他的生日禮物,此魚性格兇悍,霸道自我,絕不與其他魚同養,來一條斗死一條,上輩子應該是一枚沒能等到被漁民撈上岸的魚雷。
它做魚,主打一個隨心所欲。住在水缸里,說明水缸是它的,除了換水誰也不讓碰。睡蓮長在它的水缸內,同理可得睡蓮也是它的,看可以,摸不行,摘更不行,誰來潑誰。
觀昏曉經常認為自己活得還沒它坦蕩自在,每每被工作上的煩惱惹急眼了,就開始許願下輩子也要當它那樣的魚,守一片水塘種幾朵荷花,再來個像他自己這樣大方又寬容的飼養者,任勞任怨,任打任罵,簡直快樂齊天。
想到這兒,觀昏曉有天大的氣也順了。
「喵嗚!」看我的!
天竅不知道這些,卻被觀昏曉的話激起了鬥志,幾百歲的大妖衝冠一怒為藍顏,對手是一條蠢錦鯉,這要是傳出去,以後同僚聚餐它只能和狗坐一桌。
但貓大俠顯然不在意這些,它跳上水缸的邊緣,四爪牢牢立在狹窄的缸沿上,尾巴低低垂下,只勾起一截尾尖輕輕搖擺。
缸里荷葉圓圓,浸水後色澤深綠,將缸壁與水也映成相近的顏色。
軀幹雪白,頭與尾巴均勻分布著紅色斑痕的錦鯉在荷葉下悠遊自得,時不時探出水面看一眼,再沉進去,繞著睡蓮的枝莖慢慢打轉。
它不怕天竅,甚至沒拿正眼看它,仿佛一個歷經滄桑的老者,氣定神閒且蔑視一切。
觀昏曉種的睡蓮一般在早晨六到八點開花,此時接近八點,花開正盛,天竅試探性伸出爪子觸碰其中一朵,但還沒碰到花瓣,錦鯉就像閃電似的從水下衝出,尾巴揚起水花的同時一口咬向天竅的前爪。
天竅猛然縮手,踏著水缸邊沿快速跑出半圈,讓它咬了個空,也潑了個空,只能不甘地落回水中。
魚師傅的傳統手藝遺憾失靈,還沒來得及使出planB,就被貓大爺抓住時機,搶先出手,一爪子拍在它頭頂,用巧勁兒將它抽得跟陀螺似的滾了幾圈,在水面上翻起肚皮,魚鱗也被刮下來幾片。
天竅甩甩爪子,漫不經心地舔舐爪墊間彈出的爪尖,如同刺客殺完人坐在滿月下的屋頂上擦刀。
錦鯉被打傻了,愣愣看著它舔完爪子,當著自己的面摘下一朵睡蓮,叼在口中,再大搖大擺地離去。
魚師傅:???
世風日下!人心不古!身強體壯的小年輕居然來偷襲我這個八十歲的老前輩!還搶我的花!
這世上是沒有天理,沒有王法了嗎?!
錦鯉氣得追著尾巴轉了好幾圈,瘋狂撩水拍葉,無能狂怒。
全程圍觀的觀昏曉樂得見牙不見眼,展開手臂抱住撲上來的天竅,接過睡蓮夸它真棒,再沖錦鯉嘚瑟地挑挑眉,咧出一口白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