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練結束,現場俄語英語交織,鬧哄哄混雜一團。岑依洄回到後台,不停地搓手呼氣,嘴裡用中文嚷嚷「好冷好冷」,邊說邊將自己裹入一件駝色泰迪大衣。
毛茸茸的大衣,長及岑依洄腳踝,肩膀也落下一大截。不合身的尺寸,想必這件衣服的主人是周惠宣。
岑依洄雙臂交叉揪著衣襟,轉身朝鏡頭背後的攝影師揮手:「段姐姐,聽說莫斯科下雪了,香港從來不下雪,我們快出去看看!」
視頻剪輯過,下一秒直接切到莫斯科大劇院的室外。
夜晚空曠森寂,岑依洄包得像只熊,一腳踏進白茫茫的風雪裡,興奮的笑聲在俄羅斯顯得過於活潑。
二月底,接近春季,但莫斯科尚沉睡在冬天。
這場不知何時降臨的雪,將堅硬嚴肅的俄式建築全部淹沒在一片渺茫之中。四散的雪花落在紅場匆匆歸家的過客肩頭,落在大劇院門廊上方阿波羅駕馭的青銅馬車,也落在岑依洄仰臉望天空的眼睫。
岑依洄凍紅了鼻子和臉蛋,仍然不願離開,她模仿偶像劇里的橋段,彎腰在雪地里寫字。
此刻時針指向午夜十二點,厚重悠揚的鐘聲從克里姆林宮的方向飄來。岑依洄凍麻木的手指停頓在半空,抬起頭,循聲望向聲源。
視頻畫面出現攝影師的旁白:「依洄,又長一歲,生日快樂!」
「謝謝。我終於十五歲了。」岑依洄撅著嘴,顯然興致不高,她戳著路邊積雪輕聲抱怨,「媽媽為了陪那個新認識的梁叔叔,放我鴿子,都不來莫斯科看我演出,也不陪我過生日。」
攝影師委婉安慰失落的小姑娘:「她最近比較忙。」
「算了,今年二月份沒有二十九號,也不算真正的生日。」岑依洄繼續蹲在雪地里,完成她的畫作,同時單方面宣布,「我原諒她了。」
攝影師大概覺得小姑娘可愛,情緒說來就來,說走就走,還挺會搞自我安慰那套。
將鏡頭拉近,發現岑依洄在畫一隻生日蛋糕。她看得心都要化了,情不自禁哄道:「依洄,你媽媽人雖然沒來,但記掛著你的生日,特地讓我帶禮物給你。」
岑依洄側過頭,眼睛帶著期待,眨呀眨地望著她。
攝影師也蹲下來,視線與岑依洄齊平,伸手拂去她帽子上的積雪:「走了,回酒店,姐姐請你吃生日蛋糕。」
岑依洄嘴角上翹,拍掉手指粘到的雪花粒,「好呀。」
……
「梁澤哥哥,你已經讀大學了,有什麼院校和專業上的建議嗎?」
梁澤心想,自己畢竟不是岑依洄的親生哥哥,對於她個人的選擇和因果,不方便介入過多。於是掌握著分寸,說了句無關痛癢的場面話:「每個人情況不同,你才高二,不著急,先慢慢了解自己的興趣。」
岑依洄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好的,我記住了。」
如果有這麼一個省心乖巧的妹妹,確實不錯。梁澤不止一次生出這樣的想法。
臨近春節,梁澤要去海南陪梁興華過年。離開前,他去了趟岑依洄那裡,找人更換門鎖,新的鑰匙串全部留給岑依洄。
岑依洄換了居家服和棉拖,接過鑰匙,問:「梁澤哥哥,我能在門窗上貼年畫和福字嗎?就是樓下超市門口賣的那種。」
梁澤不假思索:「可以。」
闔家團聚的熱鬧節日,岑依洄形單影隻住家裡。但她似乎並未太過失落,全副心思都在研究需要購買的年畫種類和數量。
「依洄。」梁澤叫住岑依洄的背影。
岑依正在量窗戶尺寸,聞言回頭,「怎麼啦?」
梁澤狀似隨意地邀請:「我除夕前一天的航班去三亞。去之前,和朋友約了吃頓晚飯,你要一起嗎?」
衝動問完後有點後悔。
但岑依洄眉眼已經彎了起來,「好呀。」
她的表情和語調,與莫斯科匯演那段記錄視頻中的模樣重合在一起。瞬間打消了梁澤的顧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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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名南路上的老洋房裡,新開了一家海鮮火鍋店,名字挺文藝,叫「九思」。開店的老板頗有經商頭腦,把火鍋這種親民料理,賣出了人均四位數的價格。
靳平春最先到達,他打電話給梁澤,問出發沒。
梁澤的跑車停在建德花園小區門口對面的馬路上,他降下窗戶,向穿著奶白色長款羽絨服的岑依洄打了個手勢,「已經出發了,還有二十分鐘到,我接個小姑娘一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