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那天,他放了導師的鴿子,飛了英格蘭。
在大雪的泰晤士河邊,他接到了從醫院回來的顧緲。
她一個人打不到車,穿著厚重的衣服笨拙的逆著人流前行。
遲斐到現在還記得,她那雙波瀾不驚的眼睛在看清他的那一秒由震驚轉變到委屈的瞬間。
通紅的眼眶,像是揉進了冰冷的雪花,她忍住沒掉眼淚,直到他跑過去抱到她。她才像是找到了情緒的宣洩口,在人群好奇的目光下放聲大哭。
哭過後,她望著他同樣通紅的眼睛,又摸摸他冰冷的臉頰,說:「我沒事,我去查過了沒有骨折,就是扭了一下,過兩天就好了。」
「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他沒有說什麼,沉默的背著她回家。
回國後的一次機會,他嚮導師提交申請,想要到英格蘭找她。
但她得知了消息,在電話那頭同他商量,不願他如此。
那次算是爭吵嗎?
他覺得不算吧,畢竟他當時不知道該說什麼,但心裡也不想聽她的話。
只能用沉默回答。
於是在漫長的沉默後,電話那頭傳來她崩潰的哭聲。
最後,他妥協了。
「別哭了。」
「我不去了。」
「我等你回來。」
「我不去找你了。」
「不要哭了……對不起。」
他以為兩人距離近一些,所有難題都會迎刃而解。
可這只是他想要的,不是顧緲想要的。
也許她也是想的吧。
只是她更希望他們成為很好的戀人的同時,可以成為更好的自己。
後來的這幾年他也慢慢想通了。
他大學為了她轉專業,對她來說已經是一種壓力。
在對她好的同時,他要學著站在她的角度思考問題。
於是,一晃兩人已經異地五年多了。
林路確定了遲斐是真的有一個談了很多年的女朋友。
因為他看得到在遲斐說這句話的時候,眼底不經意流露出來的悲傷。
他這個師弟情緒鮮少外露,對什麼都是淡淡的語氣和表情。
好似沒什麼會驚動他。
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居然會這麼難過。
細看,似乎自責的成分占比更多。
都說愛一個人最高的境界是心疼。
是會因為對方的悲痛而感到深深地自責。
林路感覺自己的世界觀都被刷新了。
他沒有和對方再聊這個,換了話題,說等弟妹回國,一定要一起吃頓飯。
遲斐沒有拒絕,點頭說好。
——
顧緲回國的時間被迫推遲了一次又一次。
遲斐嘴上說沒關係,心裡卻格外在意。
林路聽到飯局改時間的時候,也愣了,「怎麼又改了?」
「她學校有事。」
「那什麼時候回來?」
「暫時還沒有定下來。」
「你這周末不是要過生日了嗎?她也趕不回來?」
林路嘆了口氣,「算了算了,周末我叫上老程他們一起吃個飯吧,給你慶祝生日。」
遲斐說不用,但林路太熱情,最後還是沒推掉。
周末,來的不止林路這幾位師兄,還有遲斐的幾個學生。
林路也沒想到包廂里居然坐滿了。
他還以為遲斐這種人沒什麼朋友,吃飯都湊不過一桌。
人多也好,熱鬧。
年輕人都會帶氣氛,一群人又唱又跳給遲斐慶生。
遲斐不太喜歡這樣的場合,但也沒有拒絕,配合著吹滅蠟燭,向眾人道謝。
「你們別給他敬酒,哎呦。」氣氛達到高潮時,幾個學生開了幾瓶酒,林路覺得頭疼,「他估計酒精過敏,這幾年都沒喝過。」
遲斐不是酒精過敏,只是單純的酒量不好。「少喝一點沒事。」
能看出來大家對他的生日很上心,他總要給個面子。
半杯酒下肚,好在沒什麼感覺。
手機打開了一次又一次,不知道是不是有時差的緣故,他收到了好多人發來的生日祝福,家人,朋友,同事,學生,老師,就是沒有來自顧緲的。
兩人最近的聊天還停留在昨天。
應該是時差原因。
他這麼想著,關掉了手機,默默把剩下的半杯喝光。
林路一個不留神,再看過去的時候,發現遲斐面前的一瓶酒已經下去一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