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甚至還把近半年來發生的天災人禍都歸結於綺雪的頭上,認定是妖妃興風作浪,在宮中布下妖術, 汲取大雍和天子的氣運,以壯大自身的法力。
除此之外,另一種散播得比較廣的流言則是將矛頭指向了雲月觀。
某些僧人和道士聲稱, 真正的禍世妖孽就在蒼山之巔、古觀之中,真正的謝國師早就死了, 如今取而代之的是一頭巨大的銀白妖魔。
一時間,京中謠言四起,人心惶惶,直到朝廷頒布太子姬玉衡的數道令旨, 逐一澄清這些流言,又四處搜捕造謠生事之人,對其剝皮揎草、處以極刑,以儆效尤,京中的局勢才漸漸穩定下來。
……
皇宮, 書房。
姬玉衡一身縞素,俊美的面容蒼白消瘦,眉眼間的神色疲倦而淡薄,整個人散發著死氣沉沉的氣息。
他坐在書案里側,將手中的奏疏交給身旁的掌事,再由掌事將奏疏交還給丞相李默等人。
他甚至沒有打開這本奏疏,將它原封不動地退了回去,而一模一樣的情形在這半個月中已經發生過三次了。
見姬玉衡對奏疏連看都不看一眼,李丞相坐不住了,連忙起身說道:「殿下、殿下……還望殿下開恩,准許老臣將奏疏呈給陛下。」
姬玉衡淡淡地說:「李老,本宮說過,父皇如今只是剛剛醒來,還需臥床靜養,在父皇聖體康復之前,不適合批閱任何政事。」
「可是貴妃娘娘薨逝已經半月有餘了,娘娘的喪禮真的不能再拖了!」
李丞相咬了咬牙,直言不諱道:「若是陛下無力處置娘娘的喪禮,那就請殿下代為發下一道令旨,六官自然會將娘娘的喪禮安排妥當。」
「臣斗膽進言,貴妃娘娘生前秉性柔嘉、持躬淑慎,堪為后妃典範,還請殿下准許六官以皇貴妃的規格下葬貴妃娘娘,待日後陛下聖體康復,再為娘娘追封皇貴妃的封號……」
李丞相見姬玉衡完全不看奏疏,索性將奏疏中提到的大小事宜都說了個遍,包括貴妃娘娘的諡號、邀請哪些親眷參加喪禮、皇陵塌陷後該如何安置貴妃的棺槨等,都需要賀蘭寂或姬玉衡來定奪。
姬玉衡垂下眼眸,只是靜靜地聽著,既不打斷,也不插話。
李丞相講了小半個時辰,講到口乾舌燥,才發現太子殿下居然連半點反應都沒有,他暗道不妙,小心翼翼地問道:「不知殿下以為如何?」
「……」姬玉衡這才抬起沒有焦點的視線,「對於母妃的喪禮,本宮做不了主,李老就不必再問本宮了。」
「這……」李丞相差點沒背過氣去,合著他講了這么半天,都是白講了,太子殿下一點都沒聽進去!
「殿下!」
李丞相加重了語氣:「老臣知道殿下與貴妃娘娘母子情深,對娘娘素來敬重恭順,將他視作您的親母妃,既然如此,殿下就更應該為娘娘打理好後事,而不是將娘娘的靈柩強留在承露宮中,讓娘娘不得入土為安!」
「半個月了,殿下,整整半個月了……娘娘已經錯過了他的頭七和二七,若是再不下葬,您讓娘娘如何安息,魂魄如何輪迴轉世?」
「難道您就忍心看著娘娘的魂魄無處可去,只得孤苦無依地在世間遊蕩,直到徹底消散為止嗎?」
聽到「消散」兩個字,姬玉衡臉色驟變,霍然從書案後起身:「夠了!」
「李默,是不是本宮太給你顏面,你才敢這麼大放厥詞,當著本宮的面詛咒本宮的母妃魂飛魄散?」
「殿下息怒,老臣萬萬不敢!」
李丞相和他身後的一干官員紛紛跪了下去,惶恐地低垂頭顱,姬玉衡卻不再理會他們,徑直拂袖而去:「就跪到你們悔過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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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涼如水,明月高懸。
姬玉衡沒有乘坐轎輦,也沒有讓任何宮人跟隨在身後,只是自己提著白紙燈籠,在幽靜的皇宮中穿行。
宮中處處掛滿了慘白的箱布和?喪幡,不時傳來幽咽的哭聲,一把把紙錢被灑向上空,又緩緩飄零,如霜雪般地堆積了滿地。
整座皇宮仿若淒冷的鬼城,姬玉衡便是這鬼城中的一抹幽魂,雪白的喪服衣擺飄蕩,就連白紙燈籠里的火光也微微發青,好似一團鬼火。
他走得很快,不多時就已經距離承露宮很近了,只是離得越近,他的腳步就放得越慢,來到近前時,幾乎不得前進寸步,步伐完完全全地凝滯了。
承露宮的宮殿中傳出了誦讀經文的聲音,是雲月觀的道士們正在誦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