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滾!你滾!你為什麼不去死!」
綺雪用盡全身的力氣對他連打帶踢,發泄著自己滿腔的怨恨,他的拳頭和踢打不斷地落在玄陽身上,玄陽始終一動不動,既不躲閃也不還手,仿佛只是柔和的微雨落在他身上而已。
他垂眸看著綺雪,站立的姿勢並沒有放鬆,眼神也一錯不錯的,綺雪始終沒找到偷襲他的機會,到最後真的就成了單純的情緒發泄,一直打到自己微微脫力為止。
鮮血染了綺雪滿手,想到這裡面可能會有賀蘭寂的血,綺雪的身體一直在顫抖,還沒等玄陽說什麼,他的眼淚就先落了下來。
就像衛淮所說的,獨自面對玄陽真的太難了,不要說殺人,光是心靈上的壓迫感,就叫他難以承受了,他心裡真的很難受、很痛苦,他被發瘋的玄陽逼得也要發瘋了。
玄陽輕聲嘆息,抱住脫力的綺雪:「你滿足了?」
綺雪蜷在他懷裡,輕聲地喘息著,突然張嘴狠狠地咬住玄陽的咽喉,發狠得像是想把他的喉嚨咬斷似的。
玄陽沒阻止他,將他打橫抱起,來到浴池,又把綺雪輕輕地放在池邊,脫下自己的血衣,走進冒著熱氣的浴池裡,伸手扣住綺雪的小腿:「你自己脫,還是我幫你脫?」
綺雪早就厭煩了這身繁重的嫁衣,乾脆變成兔團,從一堆布料里跳了出來,被玄陽捉住,捧在掌心上,為兔團洗去絨毛上的血跡。
兔團一動不動地趴在玄陽的手心裡,看向玄陽的咽喉,那處的皮肉被他咬得鮮血淋漓,看上去有些慘不忍睹。
可玄陽不僅沒還手,甚至在給他洗澡的時候,手上的力道也輕柔無比,如若呵護著易碎的珍寶,耐心地將他絨毛上的血污一點點地洗淨了。
淚水還在不斷地從兔團黑珍珠似的圓眼睛裡冒出來。
他當然恨玄陽。
恨不能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只希望他立刻去死。
可他也曾經那麼敬仰祂……從出生不久後,他有靈智開始,就經常拖著很小很小的身子,在茂密的草叢間采漿果、采野花,一采就是一天,再蹦蹦跳跳地來到神祠,將自己認為是最好的東西都供奉給他的神靈。
他曾經以為他會一輩子信仰自己的神靈,直到他死亡的那天。
可一切都變了,他變了,神靈也變了。
最後他將要獻給祂的,是憎恨、是死亡、是最濃烈最惡毒的詛咒。
……到此為止吧。
到此為止吧……
玄陽換上一身乾淨的中衣,用法術為兔團吹乾絨毛,打理得蓬鬆清香,捧著他來到了婚房。
紅燭緩緩燃燒著,蠟淚順著燭台流到地面上,似凝固的、悲哀的血淚。
兔團跳到床榻上,重新變回了人形,洗去淺淺的脂粉,脫下華美的嫁衣,他僅僅穿著最普通的淺紅衫子,卻依舊美得動人心魄。
玄陽望著他,目光有些複雜,問道:「還要和我拜堂嗎?」
他頓了頓,又道:「就當做是為了他們。」
綺雪坐在床邊,沉默了一會,視線掃過房中:「可是這裡什麼都沒有。」
沒有賓客,沒有司儀,甚至他們兩個連婚服都沒穿,又哪裡像一場婚禮。
玄陽說:「沒有那麼多規矩,我不拜天地,你我對拜即可。」
他朝綺雪伸手,綺雪輕輕地將指尖搭在他的掌心上,面對面地站立,各自持著牽巾的一端,不倫不類地行了夫妻的對拜禮。
起身的時候,玄陽如約告訴了他一人的情況:「賀蘭寂沒有死,不過他的狀況算不上好。」
他直視著綺雪的眼睛:「在那場大火中,他為了將你從廢墟中挖掘出來,被地火毀了雙手,失去了自己的雙臂。」
「不過沒關係,只要你留在我身邊,我可以為他修復雙臂。」
綺雪的臉色驀地一白,垂著眼睛沒有說話,只是雙手很緊地攥了起來,死死握著牽巾。
過了片刻,他好像變得有些麻木了,又將牽巾放了下去,走到桌邊倒了兩杯酒,頭也不抬地對玄陽說:「喝交杯酒吧。」
「好。」
玄陽端起其中一杯,與綺雪臂彎纏繞,似交頸的鸞鳥,臉頰湊近相貼,姿態極是親昵。
他將酒杯抵在唇邊,很輕地問綺雪:「可以叫我一聲『夫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