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曜還沒有來得及從猝不及防的頭暈目眩中緩過神,就嗅到了某種溫柔的,令人安心的淡淡香氣。
這是一種並不濃郁的香根草和皂香交織的氣息。
儒雅,謙恭,有禮,會讓人想到灰色高領羊毛毛衣、蓋著薄毯的書和搖椅、窗外橡木上沾滿了露珠的厚重苔蘚。
很特別。
他曾經無數次在納扎雷的小島房間裡聞到過,也曾在出發之前,特意打包了多瓶放進行李中。
只因祁望星無意間提起過,某人在一些事情上有類似刻板的無趣習慣,譬如習慣了就只用同一牌子同種氣味的沐浴露。
所以即使出門在外,理當一切從簡。
他還是儘可能地創造出熟稔舒適的環境。
所以……余曜輕輕抽了抽鼻子,試圖確認是不是自己的嗅覺出現了問題。
但是沒錯,就是這個味道。
少年沾滿水灰的長長眼睫顫了顫,很慢很慢地掀起,從眼前優美有力的喉結,宛如玉雕的下巴,稜角分明的唇,高挺雅致的鼻,一點點地望進那雙春風般醉人的含笑眸子裡。
與之前的日日夜夜不同的是,現在這雙眸子被點了睛,有了魂,璀璨得驚心動魄。
只消一眼,余曜就被定在原地。
他怕自己真的在做夢。
不然的話,為什麼會夢見二哥已經醒了過來,並且及時救下了自己?
余曜怔怔地看著,看著近在咫尺的微翹唇角一張一合。
「怎麼每次見你,都把自己弄得這麼狼狽。」
青年的語氣嘆息,語調溫和,仿佛實在拿懷中人無可奈何。
這句話似曾相識。
余曜總覺得似乎在哪裡聽過,但仔細回想,卻又沒有記憶。
但從這句話里,他一下注意到對方瞳孔里倒映著的那個髒兮兮的自己。
「二、二哥,我先起來。」
余曜不太想讓祁望霄看見這樣的自己。
他們分開時說得好好的,自己一定會活得精彩,活得快活,結果好不容易見面了,自己一身的髒兮兮算怎麼回事。
他打算衝出去洗把臉。
祁望霄卻沒有動。
他看了余曜一會兒,動作遲緩地從口袋裡摸出一方手帕,輕輕地要去拭少年臉上混合著淚水和菸灰的髒污。
余曜頓了頓,想躲,但好半天都沒有動。
只是在青年的手帕觸碰到自己臉頰一瞬間,一下被帶回了初遇時那個風雨交加的凌晨雨夜。
「我沒有哭,」少年瓮聲瓮氣,「是被煙燻出來的。」
他早就答應過二哥以後都不會哭。
「這些年我過得很好。」
余曜很認真地又補充了一句。
祁望霄頷首,從善如流,「我都知道。」他當然什麼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