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沉則是帶了幾箱珠寶,畢竟她學習的法律在這個世界並不適用,要不是這個系統與長公主的身份,只怕她也只是芸芸眾生中的一個。如今長公主的身份又成了她生活的障礙, 她幾乎可以說是依賴著這個系統與自己的腦子活著了。可腦力生活在古代到底是少,總不能指望她考科舉吧?所幸原主受寵, 家底豐厚, 否則日後的日子沈清沉簡直無法想像她要如何在這個世界苟活。
「殿下, 快一個時辰了。」許段笙看著天從東邊緩緩升起, 悄聲道。
約定的時間已經過去她自然知曉, 可她多等的這半個時辰卻始終未能等到張之儒的到來, 「看來他當真是惱了本宮……」他既然已經陪自己奔波了這樣多的日子, 若是不願意再追隨她, 她也能夠理解。
「公主……」一旁的許段笙早已坐上了馬車, 掀開帘子看她遲疑,忍不住催促,「還是快些啟程吧。」
沈清沉不情不願地踏上了車轅,許段笙牽著她的手坐到了輿中。看著她不斷地探出頭往回看,許段笙不禁咬緊了後槽牙,嘴角卻仍然帶著笑意,「忘恩負義的人,妻君還是早些忘了好。」
「之儒不是這樣的人。」沈清沉無意識的反駁卻讓許段笙咋舌。
「之儒……公主平日都是喚張仵作之儒的嗎?」他蹙著那彎眉,拉著沈清沉的手一緊,「像喚段笙一樣……?」許段笙愛吃醋,這點沈清沉並非第一天知道。可如今他難道是覺著她生得安逸,要為她找些麻煩嗎?她不願回答他,只鬆開了相交纏的手,別過臉去,「本宮累了,路途遙遠,段笙還是早些歇息吧。」她將腦袋靠到一邊,閉上了眼眸,任由思緒在她腦海里打惡仗。
與此同時,張之儒正痛苦地捂著肚子,臉皺成了一團,他躺在地上眼睜睜地看著幾個蒙著臉穿夜行衣的男人離開了藥號。他實在想不明白,他與人無怨,為何夜半會有人突然闖進他的藥號將他打倒在地。他看著惡棍漸行漸遠,隱在夜裡,下腹的疼痛感卻促使他無法起身。
張之儒反覆急促地呼吸,兩側的肋骨不斷擴張又收縮,抽著氣發出「嘶」聲。他幽怨地看著未掩實的門,沒想到只是圖個一時方便,卻招致禍身。他不過是想著快些回到沈清沉的身邊,他又做錯了什麼呢。他掙扎了不知多久,下腹流出的血卻越來越多,他只覺得眼前發昏,就連擺放藥號門口的竹簍他都快要看不清了。他將一隻手抽起,看著猩紅的血猶如江海,不止不息,順著他的手臂向下滴落。
他伸著手想要去夠床邊的枕巾或是別的甚麼,希望將長布包裹著自己的下腹,好讓血快些止住。可他躺在地上,哪怕是手撐在地上想要支起身,都撕扯著他的傷口。他沮喪地躺在發涼的地板上,看著燭光愈來愈暗,自己也覺著手指末端開始傳出寒意。
恍惚間,他感覺自己見到了沈清沉。她在艷陽里笑容明媚,嘴裡輕聲喚他「之儒」。他的心裡喜滋滋的,這世上除了她以外,已經沒有人會這樣叫喚他了。那樣親昵的日子,他好像再也回不去了。他的淚水從眼角滑落,滴落在地面,心中有一陣刺痛感將他喚醒。他呆愣地看著漆黑一片的天花板,覺著這樣坐以待斃並不是辦法,強忍著疼痛,用腿不住地在地上蹭,這才將平鋪在枕頭上的枕巾撕扯下。
他用大腿使勁將身子以橋的形狀拱起來,而後用枕巾環繞了一圈自己的下腹。所幸他的腰並不算得上是粗壯,這才僅僅將枕巾捆緊了在腰下,血漸漸止住。他垂下腦袋看自己被血液浸透的衣裳,又偏著頭去看外頭的太陽透過那一絲未掩實的門照射進他昏暗的藥號,「殿下……」他知道已經誤了時辰,便顧不上自己身上的血,緊緊捂著下腹向壽安宮的方向走去。
他步履瞞珊,每一步都仿佛走在棉花上,軟塌塌的,他知道,這是自己失血過多了。可他一想到沈清沉,便又直起了身板,緊接著傷口被一點點撕扯開,他又疼得塌下了腰。他就這樣拖著步子不知走了有多久,腦袋昏沉,可算到了壽安宮的門口。
卻見門口空無一人,沒有等候的馬車,沒有等候的眾人,更沒有他心心念念的心上人。
看著空落落的門口,張之儒實在忍不住訕笑一聲。他笑自己傻,他以為她會等他,以為她對他是真心的。他的雙腿發軟,已然站不住,緊接著寒冷席捲了他的全身,他開始失溫,開始恍惚。可他沒有掙扎,只是重重地倒在了壽安宮的門前,嘴裡依舊含著笑意。
他這命本就是不打算要的,原空餘一身抱負,正值太醫院選拔之時,生母卻遭逢冤獄。為救生母,他不惜用盡所有家財。可他依舊只能看著生母坐冤獄,含冤而終。他以為自己不孝,更變本加厲地想要替亡母翻案。最終他將大宅賣掉,家奴一應轉賣,套了銀子去疏通討好各個他以為會幫助他的高官親戚。
他眼看著手裡的地契愈來愈薄,險些就連自己安身立命的藥號也一併兜售。可他看著那張藥號的地契,想起從前跟母親的點滴,他不舍。他覺著母親比起伸冤,或許更想要他好好地活著。這藥號是他祖母傳給母親的,張氏世代行醫,到底不能賣。
他也曾想要流連煙花之地,肆意買醉,可他看著兜里所剩無幾的銀兩,只長嘆一聲作罷。比起那些紈絝,他至少還懂得些上進。於是他回到雒州經營著這一間藥號,日復一日地如同行屍走肉般苟活,直到他被李崎抓走的那日——
他的命運改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