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會的。
第55章 油缸藏屍案(三)
夜裡的雨聲打在屋頂的瓦片上, 看著窗外的人心中又因著嘈雜聲平添幾分煩悶。這個點她本該睡下的,可她輾轉悱惻,心中鬱郁不安。身旁的許段笙熟睡, 估摸著一時半會兒也醒不過來,她便穿上了裡衣朝推開了方廂門。她的手掌覆在門沿,開門前她有一瞬想起了張之儒。不知怎的, 她總覺著開門口能遇著他。
可是遇著了又能如何呢?難道她就能夠恬著臉問他為何見了她就像見了鬼一樣, 非得躲著她嗎?她臉皮薄, 到底做不出來那樣的事兒。房裡的空氣有些陰鬱, 沈清沉呆在房間裡總覺得不安。不說一夜妻夫百夜恩,張之儒到底不能真的恨上她了吧。她心裡鼓足了勁,這才肯拉開那扇門。她左右顧盼, 沒見到那張熟悉的臉, 半吊著的心這才沉下。沈清沉原就不想見他,可不知為何當她打開門,看不著那張臉,卻又覺得心裡空落落的, 像剛出爐的豆腐腦被從中間挖掉一塊似的。
一聽旁邊廂房開門的「吱呀」聲,沈清沉就似驚弓之鳥, 旋即躲進了房裡。她背靠著房門, 閉上眼聽自己的心跳反覆撞擊胸腔的聲音, 「撲通撲通」的。也不知何時那顆心臟像被懸在了自己腦袋上, 那陣陣碰撞聲, 就連耳朵都聽的一清二楚。她不該這樣的, 她覺得這樣的自己十分怪異。她又不是十五六的少女懷春, 怎能接受自己的心像被細繩一樣拘著, 一端在心頭, 另一端卻被別人握住。
聽著門外淅淅瀝瀝的雨聲,沈清沉的心才算是堪堪緩過勁來。她似安撫嬰孩般,輕拍自己的胸脯,略帶哭腔地發出一聲哼,這樣的煩悶勁當真是惱人。她長舒口氣,又半拉開門,探著腦袋往外瞅。確認了張之儒並不在外頭,她才肯走出房門來。
剛開始邁出的幾步,沈清沉覺著有些不自在,忍不住四處張望,生怕又似從前那般一會過身便撞上了張之儒。往日她於他有恩,他於她有情,不知羞也不怕臊,可如今……見不到那人的影子,沈清沉的膽子自也大了些,邁步朝樓梯走去。她的手掌一輕一重地在扶手上拍著,發出沉悶的「噠噠」聲,那是拍打木質憑欄在客棧里的迴響。
沈清沉走到門前,不知怎的,便想伸手去接那雨滴。乍暖還寒之時,雨水滴落在沈清沉的手心,順著她彎曲的手掌一點點滑落。「滴答,滴答」,恍如上天在用雨滴奏曲,拍打在瓦片上,順著屋檐滑落,美極了。沈清沉看著自己半張的手掌心愣神,看著雨滴滲入她的指尖,沁入她的皮膚。她聞著山上飄來獨特的山水清氣,心曠神怡,竟也不自覺地朝前邁著步子。
雨水打濕了她的鞋子,浸潤了她單薄的外衣,濕噠噠的,可沈清沉的心裡卻不知為何覺得自在許多。她站在雨中,好像這樣雨水就能沖刷掉她的那些思緒,她心裡的那些煩悶。她緩緩抬起自己沉重的手,蹙眉抬眸望向天,細絲傾斜地沁入大地,滋潤萬物生根發芽。忽而心中又起了漣漪,不知是雨滴打在她心頭作祟,還是她內心深處的迷茫驚起的波瀾。
「你瘋了。」沈清沉忽然感覺身後有一股外力,將她往後拉,看著頭頂出現的油紙傘,聞著清新空氣混雜著的淡淡草藥香,她靜默地張開口想說些什麼。濕透的頭髮耷拉在她雙頰,粘黏在她脖頸,被水潤濕變得皺巴的指腹,這一切都讓她很不自在。然而她在雨中,渾然不知。感官上的黏膩促使她離開那把傘,邁步朝外走去,卻又被一隻有力的手拽入懷裡。
沈清沉沉默地挨在那人的胸口,臉隨著他起伏,聽著他胸口一陣亂跳。那人的鼻息並不算沉穩,反倒是不時發出有些惱怒與急促的呼吸聲。沈清沉怔在他的懷中,半刻才張開嘴,卻又被那人打斷,「瘋夠了嗎。」
「不夠。」她想說的並不是這個,卻被那人撩起,一時氣急。說罷她也有些懊悔,開弓沒有回頭箭,她也只好輕咬著嘴唇,不想讓自己再說出那些口是心非的話。
不知過了多久,扶在她後腦的那隻手才悻悻然放下,緊接著,是一陣寒意。雨滴打在剛溫熱的雙頰,她才發覺那人靜靜地將手中的傘丟在一旁,長嘆道:「那在下也奉陪。」
她抬眸,雨水讓她有些看不清眼前的人,可她知道,那是張之儒。那陣草藥香,她忘不掉。她看著雨滴落在他高挺的鼻樑,順勢滑落,漸漸流入他的衣襟。看著他喉結處流過的水跡,又緩緩遁入他的胸膛,腰腹因他慪氣而不自覺地起伏,雨水擊打在他身上,傲人身段若隱若現。
「……」沈清沉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只怔怔地看著他眼裡的自己,憔悴,落魄。她只知他嗔怒,卻不知他所為何事。看著那人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她不自覺地瞥向別處。
張之儒伸手撫著她雙頰,捧著她的臉,眼裡似有波瀾,卻只一會兒便平靜下來。
「……鬆手。」沈清沉被他強迫得只能盯著他看,可她不想看,乾脆閉上了眼。
「……」那人沒有說話,雙手緩緩離開了她的臉,彎下腰去撿躺在地上的油紙傘。他將傘里的水扥了扥,又走到沈清沉的身邊,把傘塞到她手裡。他徑直走向了客棧,頭也沒有回,只用手輕掃肩上的雨滴,見衣襟早已濕透,便作罷,直衝沖地上了樓。
沈清沉站在雨里,咪蒙著眼望向客棧,聽著他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哪怕直到他站在房門前,也並未抬眼看過她。是他不要她了,她如今才認清。
次日,虞鳶先行上衙門,依樣畫葫蘆將案子要來查辦。在一旁陪同的沈清沉不禁打了個噴嚏,雙手抱住自己雙臂摩挲,哆嗦著身子。李崎被她的噴嚏聲驚擾,偏過頭問:「殿……」她原想說殿下,可看著身邊的官差,只好將話吞回肚子裡,「小姐……身子無礙吧?」
「不打緊,或許只是偶感風寒。」沈清沉吸吸鼻子,勉強笑道。
縣令恭送著虞鳶出門,「這屍體下官昨日已經令人取來了,仵作也該請來了,大人跟下官這邊走便是。」沈清沉耷拉著腦袋,無精打采地跟在後頭,不時看向昨日張之儒握過的手發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