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缸中變得平靜,震盪的波紋不再出現, 他才悻悻然放下了那雙腳。他將屍身塞入缸中,由著他沉入缸底。
他原以為不會有人發覺, 神不知鬼不覺的, 除掉這個禍害。誰知東窗事發, 楊掌柜替他頂了罪。
他掙扎, 內心難捱。
他所做的一切, 都是為了楊家能活得好好的。
而不是為了他, 散了整個楊家。
一夜鑽心的疼痛, 他終於還是決定自首。
他欠楊家的太多了, 又怎麼忍心繼續躲在楊掌柜的庇佑下呢?
【系統提示:恭喜宿主成功破案。】
【獲得壽命*40天】
【宿主您現有的壽命為:120天】
沈清沉隱隱覺著這次的獎勵有所增加, 卻也沒多細想,只權當作是案子難度的獎勵罷。畢竟這案子,能夠獲取的線索極少,只憑藉這一銅哨,堪堪偵破此案。
她坐在堂上,朝身邊的虞鳶點頭示意。她本就無移交給官府的想法,自上次的案件以來,她便不敢再多相信旁人。她與官府交代的,是這楊掌柜有嫌疑,暫且先收押,並非處決。至於當日行判決的官員,自然也是虞鳶假扮的。若非這樣冒險,這穆雲是萬萬不可能迫於良心來自首。
只是沈清沉此時的心不知怎地,有一絲惻隱。幽幽地,她竟想要包庇這穆雲。
他不過是被逼到了絕境,若非那陳掌柜欺人太甚,又怎會落得如此下場。
【系統:敢問宿主是想要替穆雲瞞下此事?】
聽到系統的聲音,沈清沉先是驚恐,而後卻又搖搖頭。
她怎能有這樣的想法?
她要替死者言,又怎能動了私了的想法?
可看著面前跪著低垂腦袋的主僕,她又的確良心不安。
「殿下……?」一旁的虞鳶疑惑地看著深思的她,見她沒有動作,便自作主張地批捕二人。所幸虞鳶替她做了主,她才斷了這徇私的念頭。
沈清沉愣怔地回到客棧,猶如遊魂。
她從前見過,被迫行兇的犯人並不少,卻只有這對主僕打動了她。
為何偏偏是他們……?
她伸手撫著自己的胸口,到底是從何時開始,這律法的地位竟有動搖……?
她不願再多想,只想著還有什麼能替主僕二人做的。
「殿下……」門外人的聲音很輕,是怕沈清沉早已睡下,叨擾了她。
「進來吧。」沈清沉揉揉略疼的腦袋,起身坐到案台前。
來人是李崎,她端著那碗驅寒湯,腳步輕悄,「這是最後一碗,殿下趁熱喝了吧。」
這藥湯,是數日前張之儒抓的。
沈清沉端著那藥湯,痴痴地望著,自那日驗屍以後,便再也沒見過張之儒。
他不會當真生了她的氣,再也不搭理她了吧?
那驅寒湯,酸澀卻又帶著苦調,難以下咽。
可藥湯哪有她沈清沉命苦?她全數下肚後,依舊呆愣地坐在案台前。李崎見狀便也不敢打擾,只伸手取了湯碗告退。
只一味的空想並不是辦法,沈清沉起身,將外衣攏好便推門而出。她走到張之儒的房門前,手握成拳頭狀,伸手想要叩門。可當她的手剛要落到門上,她又止了動作。她並不知該如何面對張之儒,難道直勾勾地問他,是不是當真惱了她,再也不搭理她了?她才做不出來。
可來都來了,難道又要傻愣愣地回房去胡思亂想?那倒不如問個明白,也好落得心安。
沈清沉輕叩那扇門,發出「咚咚」的響聲。
響聲迴蕩在迴廊里,夜裡的客棧十分安靜,只有——
不祥的烏鴉啼叫。
「這烏鴉來的真不是時候。」沈清沉小聲嘀咕,她原不會輕信甚麼烏鴉不祥。可如今聽那悽厲的啼鳴,心裡卻又惴惴不安。
她等了很久,心裡也不知罵了那些烏鴉多少回,依舊沒有人應門。
或許他當真是惱了自己。
沈清沉低垂著頭,失落地往回走。她覺著肩上沉甸甸的,壓得她直不起身。從前哪怕再繁瑣的案子,也沒有讓她這般心累的。唯獨是這一案……
「殿下?」沈清沉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喚她。
可李崎等人並不住在那頭,她便覺著或許是幻覺罷。
問題是,除了李崎等人,誰又會喚她殿下?
或許是叫旁人罷。
沈清沉依舊邁著步子,直到肩上多了只厚實的大手。她順著那雙手轉身看去,卻聞見了清淡的草藥香。
再抬眸,她便見著了那張熟悉的臉。
是張之儒。
「殿下是來找在下的……?」張之儒眉頭緊鎖,詢問的語氣輕飄飄的,像是不敢確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