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一個現成的,生母卑微卻又容色絕異的女兒,左右是嫁不進高門、攀不了姻親的,那麼拿去討好貴人,便再合適不過了。
可這天地廣袤,難道竟沒有人能救自己了嗎?
蘇蘊宜眼神怔忪,心念卻忽然一定,她喃喃自語道:「有一個人或許可以。」
她鬆開倚桐的手腕,撐著自己的雙膝冷靜起身,道:「倚桐,替我沐浴梳妝,我要去見裴七郎。」
今夜十五,月色朦朧。蘇家東苑荼蘼繁盛,枝蔓延於牆頭,其色潔白勝於雪色。
苑內有琴聲隨風而來,其律激昂,其聲鏗鏘,有如金石相擊。曲中充斥著的殺伐之氣驚得蘇蘊宜微微一退,腳下踩到一根枯樹枝,「咔噠」一聲,琴聲驟停。
愕然間,她聽聞那獨坐於花前撫琴之人朗聲問:「不知是哪位貴客漏夜前來?裴七不曾遠迎,失禮了。」
蘇蘊宜從樹後怯怯探頭,為了此刻,她特地換了一身縑緗紗窄臂廣袖上襦,玉色曵地八破裙下掩一雙小巧笏頭履,月色溶溶,夜風習習,衣袂拂動間,恍若神妃仙子。偏她眉尖若蹙,眸中淚光點點,朱唇輕撅,倒更似一隻兔子。
一隻受了委屈的小兔子。
小兔子攀著樹幹,弱弱喚道「表哥」。
那人方才抬頭,他看到蘇蘊宜,粲然一笑,竟似明月入懷。
裴七郎溫和地注視著蘇蘊宜,問:「表妹,可是有事?」
蘇蘊宜壯了壯膽子,蓮步輕移,緩緩朝裴七郎走去,「長夜難眠,宜兒在院外閒逛,聽得表哥琴聲,一時心馳神往,故而來訪。」
「哦?」裴七郎漫不經心地撥弄了兩下琴弦,問:「那表妹從中聽到了什麼?」
「表哥方才彈奏的乃是廣陵散。」蘇蘊宜道:「廣陵散曲出聶政刺韓王的典故。聶政之父為韓王所殺,聶政苦練琴藝,最終在韓王聽琴時刺殺韓王。」
「表哥彈奏的『刺韓』一段,殺意凜然,而於滿腔憤慨之中,自有浩然氣節。」蘇蘊宜朝裴七郎盈盈一拜,「宜兒在此預祝表哥,壯志得酬,一展鴻圖。」
靜默片刻,裴七郎終於緩緩起身,他一瞬不瞬地看著蘇蘊宜,嘆道:「表妹竟是我知音。」
四目相對,蘇蘊宜此時才發現,裴七郎一雙眼眸很深很深,仿佛能映出今夜的花與月。
她心裡「突突」猛跳兩下,忽而邁步疾奔向裴七郎,曵地長裙絆住了她的腳步,蘇蘊宜驚呼一聲,險些摔倒,幸而裴七郎及時伸手把臂,她軟軟跌入他懷中,驚起一身荼蘼花香。
蘇蘊宜仰頭,眼中水色浮動。她說:「表哥,救我。」
第2章
蘇蘊宜緊閉著雙眼,目不能視,那一雙微涼的手在自己身體上游移的觸感便愈發鮮明。她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襟前的系帶被解開,隨即衣衫緩緩剝落,露出內裏白生生的皮肉。
我像砧板上的魚,她想。
不適與酥麻細細密密地蔓延全身,忽而一陣難言的酸澀與歡欣湧來,蘇蘊宜咬緊下唇,竭力咽下險些溢出唇畔的嬌吟後,她睜開泛紅的眼眸,低喘著道:「七郎……父親要將我送給淮江王,可我心悅七郎,只願將此身付與七郎。」
身下似乎傳來裴七郎的笑聲,隨即一根濕淋淋的手指按在自己的嘴唇上,蘇蘊宜聽見他說:「卿卿,只是這樣,還不夠。」
裴七郎的聲音如他的琴聲一般低沉溫潤,帶著一點冷。他的手指也是如此冰冷,且此刻正滑膩膩地貼著蘇蘊宜的嘴唇。
蘇蘊宜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艱難地張開嘴,將他含住。
兩人此時貼得極近,近到蘇蘊宜能從裴七郎深幽寧靜的眼眸中看清自己的倒影——
她衣衫盡褪,雲鬢散亂,赤著雪白的身子不說,連眉梢眼角都泛著不知廉恥的緋色。
而與自己相對的,裴七郎衣冠齊楚,每一縷頭髮都被玉冠一絲不苟地束縛著,他眼中含笑,仿佛手指的捻動與探索,為的不過是摘下枝葉間一朵半開的荼靡。
她尷尬、羞恥,且不堪,而他衣不解帶,好整以暇。
但蘇蘊宜別無選擇。
她只能竭力地忍耐著,茫然空洞的目光越過裴七郎的肩膀,看著頭頂青碧色的床幃像水一般搖晃流淌起來。
恍惚間,蘇蘊宜想起自己與裴七郎初見時的場景,那時他還未顯露出如此狡黠惡劣的底色。自己推門而入,與之相望,彼時裴七郎的目光便如此刻。
深邃,狹促,灼灼似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