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女求生之舉,嘴上說得再怎麼好聽,擺到明面上總是不好看的。蘇俊不敢責怪裴七郎,只能埋怨地瞪了眼他身後的方向,訕笑一聲,道:「女大不中留,做父親的總得為女兒尋個去處。」
「淮江王絕非良配,」裴七郎道:「況且,我也舍不下蘊宜。」
蘇俊聞言剛要反駁,驟聽得後半句話,不由得怔住,「……七郎的意思是?」
裴七郎道:「我心悅蘊宜,我不准她另嫁他人。」
蘇俊走後,裴七郎回想起他方才驚悚呆滯的表情,忍不住一笑。
蘇蘊宜卻笑不出來,她從裴七郎身後走出來,一雙清凌凌的眸子冷冷地睨著她。
裴七郎試圖去牽她的手,含笑道:「卿卿這麼看著我,倒叫我怪不好意思的。」
「別再來這一套。」蘇蘊宜沉著臉拍開他的手,「我只要你幫我擺脫了嫁去淮江王府的事,可你方才都胡說八道了些什麼?!」
「卿卿是不喜歡我那麼說嗎?」裴七郎蹙眉,大為傷情的模樣,「但經我那般一說,令尊絕不會再試圖將你送給淮江王了。」
「可我也再難嫁給旁人了!」
裴七郎幽幽嘆息,「原來卿卿還想著另嫁他人啊。」
蘇蘊宜懶得陪他裝腔作勢,直接道:「再過三日便是我祖父的祭日,屆時父親會開宗祠祭祀,他素來篤信玄學,極為迷信神鬼之說,可藉此機會捏造祖宗顯靈之事,讓他以為捐糧乃先祖授意,他必會遵從。」
裴七郎眼中似乎閃過一簇亮光,但他隨即又說:「可惜我客居在此,怕是不便行事。」
蘇蘊宜一時恨得牙根直痒痒,可事已至此,未免這廝反悔,她只能忍氣吞聲道:「我去幫你辦這件事,行了吧?」
直到這次再見到裴七郎,蘇蘊宜才明白那夜他一句看似曖昧的「只是這樣,還不夠」究竟是什麼意思。
他要的不是一/夜/歡/愉,而是一個能給自己助力的人。
蘇蘊宜既懊悔自己一時草率失身於他,又深恨裴七郎可惡,奈何此時懊悔與痛恨一概無用,蘇蘊宜最後狠狠剜了他一眼,轉身就走。
裴七郎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語調中難得地多了幾分真誠,「卿卿,多謝。」
蘇蘊宜暗暗翻了個白眼,頓時走得更快了。
吳郡蘇氏先家主祭日當天,蘇氏眾人皆沐浴焚香,家主蘇俊率眾兄弟及諸子,入祠堂拜祭,而女郎們則一同舉香跪在祠堂門外。
近來天氣晴朗,一連數日都是萬里無雲的好日頭,尤其今朝更是烈日當空,分明尚是春時,日頭打在人身上,竟有幾分炎夏之感。
大錦流行蒼白文弱之風,無論男女皆以白瘦為美,蘇氏的女郎們多纖細白皙,頂著這樣毒辣的日頭在地上跪著,時間一長,漸漸地都吃不住了。
「瞧你這副虛弱樣,等過幾日到了淮江王府上,不知能不能熬過三天?」
蘇氏眾女郎中唯有七女蘊賢體態豐盈,她此刻眼見旁人,尤其是蘇蘊宜一副額沁冷汗、喘息微微的模樣,忍不住幸災樂禍地嘲諷道,「不過五姊放心,待到你的死訊傳回,妹妹我會替你奉上三柱清香,祝你早登極樂。」
蘇蘊宜擦了擦額汗,勉強直起身子,佯裝詫異地看了眼蘇七女,「七妹妹還不知道?」
蘇七女一愣,「知道什麼?」
蘇蘊宜勾唇,刻意壓低
聲音,「父親猶豫再三,到底不舍,又不打算將我送去王府了。」
「什麼?!」蘇七女尖聲叫出來。
跪在最前頭的蘇長女終於忍不住回過頭來,低聲斥責道:「七妹,這裡是什麼場合?豈容你在這兒大聲喧譁?」
「阿姊!」蘇蘊賢急道:「蘇蘊宜說她不必去淮江王府了!這事兒可是真的?」
蘇長女顯然也是一怔,連同周遭跪著的幾個姊妹,都驚訝地看向蘇蘊宜。
「五姊,這是父親親口告訴你的嗎?」
「太好了,淮江王府那個地方,哪裡是人待的。」
蘇長女的陰冷狐疑的目光定在蘇蘊宜臉上,半晌才道:「五妹妹別不是把夢當真了吧?父親做出的決定,怎會隨意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