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需勞煩使君,我救下宜兒之後,就已命人將那伙兒賊人就地活埋了。」
「活……活埋……」後頸莫名一涼,蘇俊不由得縮了縮脖子。
裴七郎看向蘇蘊宜,見她已退出陳夫人的懷抱,借著廣袖遮掩,那一雙綴著盈盈淚滴的明眸向自己投來一眼,兩人各自暗一點頭。蘇蘊宜向蘇俊告辭後由陳夫人攙扶著朝外走去。
收回視線,裴七郎再度看向蘇俊,笑起來,「蘇使君。」
他的笑意是一貫如春風和煦的,蘇俊卻不知怎的,仿佛被寒風刺骨一般冷顫了顫,「七郎可還有事?」
「此前我押運糧草前往京口一事蘇使君是知道的。」裴七郎毫不見外地自行落座,淡淡道:「只是不知前些時日京口發生的另一件大事,蘇使君是否知曉?」
有一北羯精銳軍隊南下圍了京口城的事,江左世家耳聰目明、消息靈通,自然早都已經清楚。
但是所有人都佯裝無事發生,大家嘴上不說,心裡頭卻都在暗暗期盼著北羯韃子能在攻破京口城之後殺光那些流民,好免去他們許多煩惱。
至於裴七郎,誰叫他不知死活地自己湊上去?活該!
蘇俊自然是「所有人」中的一員,只是這樣話當然不能對著裴七郎說,於是他道:「因宜兒失蹤一事,我這兩月來寢食難安,無暇顧及外頭的事……不知京口是出了什麼大事?」
「也沒什麼,就是我在京口時遇著北羯軍圍城,太守朱化意外死於敵手,情急之下,我只得收攏守軍與流民,與敵軍作戰。」
他說得雲淡風輕,以至於蘇俊一時都沒明白這句話背後的意思。
直到長久的靜默之後,蘇俊緩緩地張大了嘴——既是率軍守城,如今裴七郎已經安然無恙地坐在了自己面前,那麼此戰勝負自不必多說。
也就是說,裴七郎已經掌握了整個京口數萬的兵力,權柄在握之餘,還成功地擊退了北羯強敵,立下不世功勳。
他如今才幾歲?將將弱冠而已。
蘇俊不由得顫顫起身,「七郎,你……」
「蘇使君,我與宜兒彼此鍾情,已定下終身。只因我尚有要事在身,不能立即提親。她暫且繼續住在蘇家,還望蘇使君善待於她,不要讓人欺負了她。」
裴七郎微笑著道。
「這是自然,這是自然。」
待送走這尊佛,蘇俊猶自站在廳內怔忪許久,才後知後覺地反映過來——不對呀,什麼叫暫且住在蘇家?
蘊宜是他女兒!
陳夫人親自將蘇蘊宜送回她院中,因見這庶女攀上了裴七郎,眼瞧著就要拽著龍尾巴上天了,更是笑語宴宴、溫言安慰,兩人還未到院前,五女郎榮耀回歸的消息便已傳遍了整座蘇家大宅。
倚桐等人如何歡喜自不必說,各處下人也是訝異非常,暗道五女郎果然受寵。
這深牆大院內只有一處氣氛陰沉。
「蘇蘊宜她回來了?她怎麼可能回得來?你有沒有聽錯?」蘇長女霍然從椅子上起身,撞翻了身前的繡繃,繡到一半的嫁衣倒塌跌落,像淌了滿地的血。
跪在她跟前的丫鬟青黛瑟瑟發抖,「女郎,奴婢親眼見到的,夫人親自挽著五女郎的手臂往她院子的方向去了,千真萬確。」
蘇長女素來驕矜淡漠的一張臉此刻煞白如雪,她嘴唇哆嗦著重重跌坐回去。
此前淮江王明目張胆地來問父親討人時,她便已猜到蘇蘊宜最終沒有落入老王爺手裡,只是她既始終不曾回來,多半也是死在外頭了。當時她只顧著暗自開心,卻忘了派人去仔細探查,以至於留下了一個這麼大的禍患!
眼瞳顫動著,蘇長女在廳中四下搜尋,最終定在伏趴在地、不住顫抖的青黛身上。她一時怒向膽邊生,起身抬腳便往青黛身上踹去,「都怪你!怎麼辦的事!當時直接派人把她毒死不就好了?怎的就非要借旁人的手?賤婢!狗奴!」
她踹了幾腳,猶不解氣,目光落在地上的繡繃上,拔了繡花針就往青黛身上扎。青黛雖哀嚎不已,卻半分都不敢掙扎,至於廳中其餘侍婢,更是跪倒在地各自戰慄。
「女郎!別打了別打了!」廳外忽然飛撲進一個丫鬟制止了蘇長女的動作,卻是她的另一個大丫鬟紫蘇。蘇長女正要斥她大膽,紫蘇忙道:「五女郎來了!」
這麼快!!
蘇長女登時一腳將青黛踹開,低聲呵斥:「還不快將東西都收拾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