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想了想,也笑了,「說得也對。」
「不過我倒確有一事不明。」
「什麼?」
蘇蘊宜皺起眉,「魏桓既在宮中有陳衡這麼一枚暗棋,為何不直接取了我的性命,卻要借石觀棠之手試圖把我擄去北羯呢?此招既險,勝算也不大,你一旦發現,必會全力搜捕,我哪裡能輕易就到北羯呢?」
「因為他的目標從一開始就不是你。」裴玄目光沉沉,「他只是想挫敗我的銳氣。」
「自廢掉魏月後,魏氏內部動盪,他亟需打壓我來給自己立威。擄掠你之事無需真的成功,只要將你弄出建康宮,自能證明他魏太傅實力猶存,魏氏便會重新凝聚在他身邊。」
蘇蘊宜目露思索,「如此說來我還真是走運,若非撞上石觀棠進京,魏桓想要立威,豈非要害了我的性命……」
「他不敢!」
話沒說完,就被裴玄急匆匆打斷。他深深凝視著蘇蘊宜,「你若死,我會瘋的。魏桓怕我同他玉石俱焚,所以他不敢。」
蘇蘊宜為他眼中洶湧的波瀾與情意所懾,久久怔然,半晌她嘴角勾起一抹笑,掩去眼底淚意,「我才不會死呢,好不容易當上了皇后,總要再當回太后過過癮。」
「嗯。」按著蘇蘊宜光滑細膩的後背,裴玄將她攬入懷中,「等宜兒當了太后,記得有空的時候來皇陵看看我。」
分明是自己起的話頭,但聽他如此自然地提起身後之事,哪怕知道生死終究無法避免,蘇蘊宜還是忍不住掉下淚來。她用力鑽進他懷裡,兩人的身軀在這一刻緊密相貼,以一種仿佛要嵌入彼此身體的力道。
「我不會死的,你也不許死。」
……
露宿野外終究不便,兩人一早便再度啟程回返,這一迴風平浪靜,蘇蘊宜終於平安回到顯陽殿。
倚桐、蓮華等人見她歸來,忍不住都哭了個稀里嘩啦。
倚桐:「女郎,你若是真出事了,奴婢當真萬斯難辭其咎……」
蓮華也跟著嚎啕,「是啊是啊,你要是死了,我們不得給你陪葬啊……嗚嗚嗚,我好不不容易才活到現在的,可不想死啊……」
「……」蘇蘊宜:「行啦都收收聲,我這不是沒事兒麼。」
顯陽殿滿殿的宮人這才漸漸止住了淚,正如蓮華所說,皇后丟在了她們手裡,罪責必是逃不了的,只是幸好娘娘平安歸來,總算死罪可免。
蘇蘊宜緩緩在上首落座,一個轉身的功夫,她已收斂了神情,肅穆道:「本宮雖無大礙,可陳衡一事足可證明,建康宮中還有頗多疏漏,你們身為本宮的身邊人,不能不罰,可還服氣?」
能保住小命已屬僥倖,自然沒有宮人不服。
於是自魏後被廢,已平靜了許久的建康宮波瀾再起,皇后被擄出宮一事自然不能大肆宣揚,蘇蘊宜便以陳衡大不敬為由頭,在各宮仔細搜查詢問,果然又揪出許多外臣安插的奸細。
她手腕強硬,一旦抓住實證,能策反的策反,該殺的殺,各宮宮人無有不服,建康宮自此徹底成為蘇蘊宜手中一隻鐵桶。
與此同時,北羯使團也終於回到鄴城,向北羯皇帝石敬山描述了宮宴當天的種種遭遇。
相較於怒不可遏的長子及諸位大臣,石敬山反倒捻著鬍子大笑起來,「有意思,有意思,哈哈哈哈。錦國的小皇帝,是真想和咱們打啊!哈哈哈哈哈哈。」
「既然如此,那便打吧。」手掌在大腿上拍了拍,石敬山斂了笑,他的目光越過躍躍欲試的石安國,落在他身後的石觀棠身上,「觀棠,不要叫朕失望。」
頂著石安國幾乎能吃人的眼神,石觀棠一凜,「遵命,父皇!」
次月廿三,北羯大軍揮師南下,直奔襄陽,才收復不久的樊、鄧二城,復又陷於敵手。
第96章
石觀棠初次領兵便輕下樊城、鄧城,將城中守軍剿滅一空,打壓了錦國軍氣勢的同時,也提升了北羯這邊的士氣。原來對於初次領兵的石觀棠頗有質疑的將士們,現在也都滿嘴不住地誇讚六殿下果然是少年英才。
他們歡喜雀躍,自然有人憤懣不平。
「什麼東西!那魏桓布置在樊城、鄧城的守軍不過都是些酒囊飯袋,傻子來了都能打贏!一群馬屁精,淨知道添老六的臭腳!」
石安國破口大罵著,用力將手中酒盞擲於地面,陶製酒盞落地破裂,陶片四散飛濺,驚起營帳外一聲蒼老的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