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久喉嚨乾澀,他的嘴唇張了張,只是說不出話——他根本不知道怎麼跟面前的人形容六號,唯有低聲下氣地重複:「你聽到有人進我的房間了嗎?有沒有人撬我的門……」
那人戒備地往後仰了仰。
極地站時常發生這種事,平時人看著好好的,結果不知道哪一天就突然魔怔了,瘋癲了。他本來還想再戲弄兩句,看見徐久這副恍惚的模樣,他立馬失去興致,沒好氣地重重關門。
「沒有!」
徐久碰了一鼻子灰,他仍不氣餒,又挨著敲了許多扇相鄰的門。快宵禁了,走廊本就靜悄悄的,低級員工的宿舍隔音也並不算好,大多數人隔著門板就能聽見徐久先前對話的內容,於是此刻全不約而同地緊閉房門,懶得搭理徐久,給自己惹上麻煩。
徐久無計可施,他不得不走出員工樓的範圍,到更遠的地方找尋。
有沒有可能,它是因為餓了,所以自己跑出去的?
他滿懷期望,想到了第一天遇見六號的地點。
人在著急上火的時候,真是什麼都能幹得出來,理智上,他知道六號是個很愛乾淨的小水母,連在放久的水盆里泡一泡都不肯,可是感情上——他在髒水橫流,堆得滿滿當當的巨大垃圾箱周圍用力翻攪,屏息凝神地傾聽每一絲最微小的動靜。
萬一呢?萬一它就在這裡,只等著自己來找呢?
沒什麼懸念,徐久一無所獲,他垂頭喪氣地走出來,心裡忽然閃過一個模糊的念頭。
……它不會跑到廚房那邊去了吧?
是啊,莫比烏斯的抓捕行動從來都沒有那麼溫柔,假如六號是從他的房間被帶走,那他熬不到晚上,當時就得被一塊帶走。但是反過來說,假如六號是自己跑的,那它最有可能去哪呢?
第一,找自己,按結果看,這個選項可以排除。
第二,找食物,哪裡的食物最多?毋庸置疑,廚房。
徐久驚疑不定,站在原地愣愣出神。
這有可能嗎?它怎麼找得到廚房呢,距離這麼遠,它又不識路,而且沿途的警衛、員工……不,它可以變透明,還可以粘在牆上滾來滾去,只要它走頭頂的路,誰都發現不了六號,監控錄像也不頂用……不不不,可它不認路啊?
他心亂如麻,沒注意到一隊警衛已經注意到了這邊,手電筒的光束就像筆直的利劍,朝這邊紛紛打過來。
「誰在那兒?!」
徐久猶如一頭被車燈照到的鹿,本來就六神無主,被雷霆般的暴喝一震,只來得及轉頭。
四名警衛迅速圍上來,個個人高馬大,面沉如鐵,兇狠地瞪著徐久。看到他一個人失魂落魄地站著,不分青紅皂白,上去就是發狠地一腳,先將人踹倒在地。
「先拷起來,」連爭辯解釋的環節都省了,帶隊的男人冷笑著說,「今天送他去禁閉室待一晚上,明早就送出去,看外頭哪個項目組缺人。」
「要登記一下嗎?萬一負責他的主管要撈人……」
「違反宵禁了!最近出的事又多。撈什麼人,我倒要看誰的膽子這麼……」
話沒說完,遠處黑黢黢的走廊里,忽然傳出一聲清晰響動。
「還有誰?!」領隊不耐煩地回身,強光手電筒凌厲一掃,「今兒晚上都吃錯藥了是吧,一個二個的,不怕死?」
雪白刺眼的光束直射過去,然而,它並沒有為眾人照出走廊另一頭的景象。隨著距離的增長,亮光逐漸削弱,猶如被無形的,晦暗的沼澤所吞沒。
領隊皺起眉頭,使勁晃了兩下手電筒,仍然什麼也看不清,只能隱約看見走廊那頭有什麼東西在流動,倒像是起霧了。
他喃喃罵了一句,聯想到兩周來層出不窮的失蹤事件,頭皮有點麻。
「走,」他點點身邊的兩個人,「我們去看看。老四,你看好這小子。」
他喊的老四,就是剛才踹翻徐久的警衛。
老四應了一聲,順勢在人身上碾了碾靴底,當擦鞋布。方才那一下,就是衝著要把人踹到不能反抗去的,此時,徐久疼得說不出話,在地上蜷縮著,前額和鼻尖都是汗珠。
三個壯年男子結伴而行,抽出電棍,朝走廊另一邊警惕地排查。他們的身影前後不一地消失在黑暗中,周遭一片死寂,老四百無聊賴地等待著。
「怎麼樣?」他打開通訊器,「又是哪個不要命的跑出來了,需不需要我再上去跺兩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