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他們更添置了許多小玩意:孔宴秋從不知名妖獸那裡搜刮來的青玉燈,不需要燈油,點燃一縷靈火,就能將小屋照得亮如白晝;孔宴秋搜刮來的百花奇珍櫃,輕輕巧巧,大小不過三尺,裡面卻別有洞天,專門拿來收置巫曦的衣物;孔宴秋搜刮來的精工小銅鏡,不過巴掌大小,掛在牆上,卻可以將人的全身纖毫畢現地映照出來……
不出兩月,這件小屋已然被孔宴秋尋來的東西堆滿,又改造得錦繡小窩一般。不要說兩個落難的半大孩子,就是王公貴族也能住得了。
這一天,孔宴秋不知從哪裡聽說了一處大荒深處的火山熱泉,特地帶巫曦趕到這裡遊玩。
夙昔漫天神佛遠逝,其中不乏消解身隕的古神,掌管四時的大神也未能倖免。隨著中央后土的沉寂,句芒、蓐收、祝融與玄冥,都先後消散在大荒上空。
神明的屍身一重疊著一重,遺留了永世不竭的印痕,徹底改變了此世的一切面貌。
儘管玄冥是最後消散的,但大荒廣袤,總有落雪覆蓋不到的地方。他們今天找到的火山熱泉,便是祝融的神力殘餘。
這時候,巫曦正在滿山轉悠,尋找能吃能用的食物草藥,只是火山上滿是硫磺味兒,甚是影響他的鼻子。
他穿著孔宴秋給他準備的小襖,衣料的顏色皎潔如月,雪白的毛領子托著他的臉,從天上往下看,他就像一坨雪球,緩緩滾動在赤紅色的山岩上,顯眼招搖得要命。
不過沒關係,孔宴秋就在天上盤旋著,不過為了先探查周邊可能存在的潛在危險,他放下巫曦,就飛到雲端去了。
「我到上面看看,找一下附近有沒有什麼危險的妖獸。」他對巫曦,「你就在這兒,先不要亂跑,有什麼事就喊我。」
「噢,好的。」
巫曦邊走邊嗅,周邊作物貧瘠,好在火山腳下的土地分外肥沃,長了不少野生茴香,他折到籃子裡,也不算全無收穫。
空氣中滿是茴香的特殊香氣,巫曦舉著鼻子,一路採摘過去,不知不覺地轉過山坳,忽然「咦」了一聲。
前頭一片空地,原先生長茂盛的茴香到了這裡,像極了中年男子的腦門,露出一段光禿禿的空白。
巫曦心中奇怪,他蹲下細看,唯見空缺處的土地隱隱泛出奇怪的黑色,再抓起一把泥土細嗅,他聞到了一股很淡,然而不可忽視的腥苦氣息。
「這是……有毒?」巫曦皺起眉頭,放眼望去,山腳下的茴香就像某種引路的地標,將那一塊塊斑禿暴露得明顯。
他好奇地跟過去,說到底,他本就是個小孩子,又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如今多了個孔宴秋,把他當成寶貝一樣嬌慣,巫曦更是什麼都想摸一摸,什麼都要探一探了。
孔雀還在雲間巡梭,他則好奇地沿著茴香叢的位置走過去,七拐八拐,終於在山岩的縫隙處,發現一條曾經開闢,如今用巨石堵住的通道。火山顏色深邃,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來。
巫曦側耳傾聽,沒聽到什麼動靜,他再嗅聞,其餘雜亂的味道,全被濃郁的硫磺氣味所掩蓋。
要下去看看嗎?
巫曦撓撓下巴,瞧見巨石縫兒里剛好有條可供一人通過的小徑,心裡頓時痒痒的。
「孔宴秋!」他抬頭望天,因為不知道洞裡有什麼,擔心打草驚蛇,他呼喚的聲音很小,「孔宴秋、孔宴啾!」
彼時,孔宴秋正在高空中懸停,面前是三頭業摩宮妖鳥,正向他留神匯報。
孔宴秋沒有看重的親信,也就無所謂誰要爭寵,誰要上位。他對業摩宮的禽鳥統統一視同仁,那就是誰敢擾亂他的視線,在他跟前現眼,他抬手就燒死誰。
因而業摩宮的職場氛圍居然還比較和諧,大家都以保命為主,就先不去搞那些花里胡哨的傾軋陰謀了。
「尊主,您一走就是大半年,宮裡頭漸漸異心浮動,有流言紛傳,說您要放棄業摩宮的基業。」鬿雀小心翼翼地道,「他們還說,與其這樣,不如趁早另謀出路……」
孔宴秋的表情淡漠,眼皮都不抬一下。
「蠱雕一族的議論是最多的,」酸與接著道,「他們早有籌謀,意欲脫離業摩宮,與小次山上的朱厭聯合。尊主,您萬萬不可助長這股離心離德之風氣,卑職斗膽,還望您早日回到業摩宮,親手料理了那些宵小,方為長遠之計。」
離心離德?你們還有什麼心,能有什麼德?
一聽見對方催促自己儘快回到業摩宮,孔宴秋心中便是一陣莫名暴漲的戾氣和殺意。他不動聲色地慢慢抬手,在指尖玩弄起一朵未成形的五蘊陰火。
鬼車的九個頭相互顧盼,嗓音嘲哳:「鳧徯也在其中興風作浪,不過,興起干戈乃是他們這一族的天性,卑職認為,或許他們只是習慣性地參與到其間胡鬧……」
孔宴秋臉上還是沒什麼表情。
「說完了?」他問。
下屬們面面相覷,不知道該回答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