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注意到,在他沉默的這段時間,那頭無比高大,宛如染血的蜘蛛巢主人,已經悄然無聲地走出了蛛網,邁動八條足肢,來到他身後。
「……另一些腦子不太正常的,」盛玉年垂頭喪氣地道,「給我寄的是我自己的寫真照片,但是上面沾著他們的……精液。」
他把那個難以啟齒的詞說出口之後,自己先按住了太陽穴,看起來簡直身心俱疲。
「你沒有殺了他們?」血紅的魔蛛突然開口,將盛玉年驚地猛一回頭。
這不是演戲,他是真的驚著了。
盛玉年震驚地張了張嘴,不知該說什麼,但魔蛛低頭看著他,目光再也沒有初見時的暴戾,反而平靜得多。
牠的聲音低沉渾厚,尾音含著嘶嘶作響的低語,仿佛每說一個字,就有成群的毒蛛在陰影中起伏。
「……沒,沒有,」盛玉年喃喃道,「殺人是犯法的,我不能這麼做。」
穆赫特離他非常近,近到他可以瞥見蜘蛛足肢上的鋒利倒鉤閃爍寒光,看清牠腹板上黑紅相間的繁奧紋路,宛如古老的咒言一樣交錯纏繞。
「可惜了,」穆赫特若無其事地說,「如果你不想跟他們交媾,他們的行為和下戰書沒什麼差別。按照蛛巢的法則,你完全可以殺光他們,剝下他們的皮做腳墊。」
盛玉年一下笑出了聲。
他樂不可支地笑了半天,才抬起手背,按住發紅的臉頰,低聲說:「你……您都聽見了。」
「嗯。」穆赫特說。
「不用敬語,蜘蛛不追求繁瑣禮節。」牠又說。
盛玉年的臉似乎更紅了,他窘迫地解釋道:「我一開始是為了排解寂寞,畢竟在這兒也沒人陪我說話。你不覺得吵耳朵就行,我……」
猶如一個見到自推,舌頭不知道往哪兒放,四肢不知道怎麼擺的小粉絲——盛玉年演起這種角色,實在手到拈來,閉著眼睛也能上,最後,他不再說話了,只是抬頭望著穆赫特,用上挑的眼尾惹一惹牠的目光,再一本正經地轉過頭去,瞧著遠方的燈光微笑。
難道他的眼神真有魔力嗎?可我探查多日,知道他不過是地獄中最普通,最隨處可見的罪人而已。
人類的眼神恰似羽毛,穆赫特的心尖被這片羽毛搔得發癢,忍不住就想把這個問題問出口。
然而,現在的氣氛有點……怎麼說,太好了?牠聽著人類的血流和心跳,能感受到他慢慢升溫的體溫,聞到他身上沒有恐懼,反而跟血酒一樣醇香欲醉的氣息。遠處燈光晦暗,夜風寧靜,牠的情緒同時難得地平穩下來,感受到一種難言的靜謐。
所以,牠沒有說話,人類亦沉默著。
「我該回去睡覺了,」不知過了多久,人類站起來,依依不捨地說,「明天我還得去工作……」
穆赫特立刻就想說「待在這裡陪我,這就是你唯一的工作」,可是,當人類轉過頭看牠的時候,眼睛亮過牠所見的一切寶石,一下就叫魔蛛的話啞在喉嚨里。
「謝謝你!今晚我真的很開心!」人類笑著喊道,沖牠揮揮手,「對了,我叫盛玉年!記住我的名字,別再『人類』『人類』地喊我啦!」
人類跑回家了,穆赫特還在沉思。
他怎麼知道我一直「人類」「人類」地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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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玉年的生活過得更愜意。
雖說耐心的獵人會等待獵物自己走進陷阱,可是既然能時不時地跟獵物玩耍一番,誰還要去過以前眼巴巴張望的苦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