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這個輕吻就像開關,令惡魔的狂欲如泄山洪,洶湧地澎湃而出。
魔蛛猛地攥住盛玉年的腰腹,貪婪地吞噬了人類的雙唇。
盛玉年沒有料到如此突然的襲擊,瞬間睜大了眼睛。
從前他就覺得,惡魔的舌頭像分瓣的漆黑海葵,畸異中透出莫名的情色,現在他則切身體會到,惡魔的舌頭不禁像海葵,更像粗長的蛇。
牠分叉的舌尖綻放,張開,攪動著人類窄小的口腔,在盛玉年的神經上刮擦。它們纏繞交錯,包住人類的可憐的,孤零零的舌頭,仿佛要從那裡將盛玉年的靈魂兇猛地吸出來。
他再也說不出話。
因為穆赫特的臉孔完全裂開了。
蜘蛛的劇毒鰲牙猶如四射的食人花,完全籠罩住了盛玉年的大半張臉孔,它們鋒利的尖端抱著他的後腦勺,分開他的黑髮,在頭皮上渴望地,哆哆嗦嗦地蜷著。而惡魔的舌頭還在往下探索,貪婪地往下探索。
盛玉年的反抗不痛不癢,就像一隻被強韌的蛛絲包裹起來,只能虛弱掙扎的小小蝴蝶。
他的嗆咳被堵在咽喉,聲帶同時被壓迫著,惡魔的觸肢愛撫著他的上顎,他的喉嚨,甚至摩挲到了他的食道。
他纖細優美的脖頸,此刻突兀隆起,完全能看出對方作惡舌頭的形狀。
盛玉年的瞳孔劇烈顫抖,整個人也在發抖,這一刻,他的大腦無法遏制地生出了一種可怕的想像:
我會被牠的舌頭徹底分開,而且是從上到下地分開!
在這之前,盛玉年總是遊刃有餘,他跳著刀尖上的舞蹈,在一個又一個地獵物身邊轉來轉去。
無論他們擁有多高的身份,多了不得的地位,他都從不畏怯,因為他知道,死亡是萬事萬物的終結,而在虛假的光環,繁複的頭銜,以及外界賦予的名利聲譽之下,人不過是一塊有知覺的肉。
是肉就會被吃,是肉就會腐爛。
所以在面對穆赫特的時候,他對牠的定位也只不過是:哦,一塊不會腐爛的肉。
盛玉年不怕牠,因為他深信自己是比魔鬼更加惡劣的人類。可是現在,出於他的一個微小失誤,這塊「不會腐爛的肉」瞬間失控了。
牠侵入了他的身體,乃至要以此突破他的靈魂。盛玉年的眼角已經濺出淚花,恐怖的錯覺正在震懾他的心靈——要是他再不加以制止,穆赫特一定會活活地舔到他的大腦皮層上!
有史以來,前所未有的第一次,盛玉年感受到了「引火燒身」的滋味。
他的身體從裡到外地燃燒著,電流般的火花傳導直全身的神經,導致每一根骨頭都酥軟得像泥。
這是人腦無法容納的,過量的激情,他雙目緊閉,眼球在眼皮後深深上翻,幾乎在難以自控地痙攣。
「不要怕……」
盛玉年還能聽見穆赫特那極度狂熱,微微發顫的聲音。
起初,他以為這是自己勉強還能運作的聽覺器官在起作用,但後來他才意識到,穆赫特的聲音是從自己體內共振出來的,惡魔在通過他的身體說話!
這個事實又叫他的身心崩潰了一次。
「別怕,別怕……」
大惡魔接著發出安慰的聲音,牠擠壓著人類柔軟的,小小的身體,神魂顛倒,亢奮得近乎立刻死去,「我永遠不會傷害你,你不會有事的,別害怕……啊,你在發抖呢……」
我當然在發抖……!
盛玉年想要呼喊,但他發不出一絲聲音,想要掙扎,更提不起一絲力氣,他發狠地合上牙齒,想把惡魔的舌頭一下咬斷——談何容易!他連對方的皮都磨不破,穆赫特只當他在撓癢,在虛弱地調情。
終於,他迫不得已,放聲大哭起來。
這是最後的下下策,盛玉年從沒被逼到如此狼狽的地步,以至於只能靠哭泣來掙脫無力抵抗的現狀。
穆赫特當真被他嚇了一跳。
惡魔用來鉗住他頭顱的鰲肢縮回去了,牠的舌頭也依依不捨地,攪動著收回。人類哭得穆赫特半是害怕,半是心癢耐耐,只想牢牢地抓住他,弄得他發出更多這樣的聲音。
不過,最終還是害怕的情緒占據了上風,等到狂喜的快樂消退,穆赫特才回想起來,人類和惡魔究竟不同,他們更加孱弱,更加敏感,許多惡魔能做的事,他們不能做,許多惡魔愛做的事,更是他們避之不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