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麼在晃,難道是我在夢裡吃掉的那兩個麥旋風讓我旋起來了嗎?
德斯帝諾正在親他,滴水不漏的吻,細密,滾燙,像一連串的小火苗,從他的下巴蔓延到胸前。
「哼。」他說,從鼻子裡擠出一聲響動,當做懶散的回應。
神明沒有停止,祂貪婪的吻燒得人渾身冒汗,似乎要跟著融化成一汪液體,跟著絲滑的床單一起淌下去。有時候閻知秀覺得這個神太貪心了,貪心得幾乎不像一個神。祂總是想盡各種辦法把祂的一部分身體塞進人的身體,閻知秀不止一次地懷疑過,祂是不是想在自己的肚子裡生一座萬神殿出來。
可能這就是愛吧,愛和戰爭,和毀滅,和許多慘烈的行徑都有著相似的形態。愛要是變得殘忍起來,也不會輸給天底下任何一種酷刑。
「我愛你,」神含著他的耳骨細語呢喃,「你是我的,你是我最珍貴的寶貝。」
「……哼。」閻知秀又哼了一聲,他好睏的,沒力氣再說別的話,他本來想說好了好了,我也愛你,你是一隻又大又笨的蛾子。明明以後的時間還多得是,幹嘛要像再也吃不上肉似的,急成這個樣子?
「我非常,非常愛你。」德斯帝諾啞聲說,「我想你記住我,不要忘記我,我更想永遠陪在你身邊——天啊,如果分離的那天可以永遠不用到來……」
閻知秀再次睡著了,他沒有聽見其餘的聲音。
等他醒過來時,這才依稀想起,德斯帝諾似乎和自己說了些什麼。
「好像,你說了愛我?」閻知秀奇怪地捏著神的耳朵,因為神正壓在他身上,執著地傾聽著他的心跳,「還說了什麼來著……太困了沒聽見。」
「是的,我還說了些別的。」
「從實招來!還說了什麼?趁我睡著了講悄悄話啊?」
「不止說了愛你,」德斯帝諾把臉埋在他的頸窩間,眷戀地低語,「在遇到你之前,我從來沒想過,原來神也是會幻想的……我開始幻想很多事,我們之間的事。
「我想我們的衣袍堆在一起,蓋在那些你鍾愛的毛絨玩具上;我要送給你許多的寶物,送給你一顆太陽,一顆月亮,一萬顆星星,我要送給你獨一無二的冒險時光,再把你的歡笑聲一粒粒地撿起來,珍惜地藏在心裡。
「然後,我們就來建造我們共同選擇的棲息地……我們會有一座燦爛的花園,永恆的星樹上長滿比淚水還要燦爛的果實,我會摺疊一整條銀河來作為你的藏品室。讓那些生靈去傳唱你的傳奇事跡吧,但更多時候,我們只是坐在充滿絨毛和雲朵的小窩裡,你的手裡抱著熱乎乎的湯,我的手裡抱著你,不用說話,就已經如此幸福……」
祂說著,聲音逐漸消失在沉重的呼吸里。閻知秀不禁啞然。
他明白祂的意思了,因為德斯帝諾說的這些東西,他以前也無數次地幻想過。
德斯帝諾想要一個家,一個可以全心全意信賴,全心全意依偎的地方。沒有寒冷的風雪,沒有尖銳的言語,沒有來自世界的惡意,只有熱湯和一堆柔軟蓬鬆的枕頭毛毯,以及一個全心全意愛著自己的人。
他也是。
閻知秀無言地抱緊了主神。
「是啊,」他清了清嗓子,認真地說,「聽起來挺不錯的,我很喜歡。」
他梳理著神祇銀白色的長髮,微笑著說:「等這一遭過去了,我們就去找你的親人,好不好?」
德斯帝諾慢慢收緊了手臂,閻知秀看不清祂的表情,只聽見祂低低的回答聲:「……好。」
「不管祂們有沒有被自己的誓言束縛,反正,總得把話跟祂們說清楚吧,對不?」
「對。」
「然後,我們就重建一個家……唉,那些外星人就不管了?話說回來,反正他們也把人類的遺產花夠了,我對這幫選民也沒什麼好感……你怎麼想?」
「嗯。」
「說詞兒啊!別光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
德斯帝諾沒有什麼好說的,實際上,一群贗品有什麼資格叫祂開口提及?他們甚至不該出現在閻知秀的話語裡,以致無端地侵占了他們談話的時光。
祂撐起身體,繾綣地親吻了人類的嘴唇。
這天下午,德斯帝諾親自雕刻著一艘方舟,神明雕出雪白的紋路,像飛梭一樣光滑的船體,閻知秀好奇地坐在一邊觀看。德斯帝諾沒有告訴他,這艘船的原料,正是祂胸前的一截外骨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