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疲憊地扯掉頭上的吐司麵包帽,扯著嗓子大喊:「你別哭了!你要是不哭,我就給你送個好東西!」
神祇的噪聲逐漸減小。
湯鍋蓋子掀開,夢神巨大的圓眼占據了整個鍋的天空,奢遮翁聲翁氣地說:「……真的麼?」
閻知秀沖祂招手:「你下來,你下來就知道了。」
在閻知秀身邊,夢境的飛蛾從一顆番茄籽上生長出來,纖細植物根莖轉瞬開花,砰然結出一個大得驚人的毛蛾子果,「撲通」落在閻知秀的膝蓋上。
番茄奢遮抱著爪子,期待地望著人類。
閻知秀:「你不哭了吧?」
奢遮:「嗯嗯……不哭了。」
閻知秀:「我騙你的,我身上一毛錢都沒得,哪有好東西送你。」
奢遮連頭上的觸角都凝固了,完全不敢相信地瞪著人類。
想了下,閻知秀補充道:「嘿嘿。」
夢境的水池開始劇烈震顫,他懷裡的奢遮也是一座亟待噴發的火山,紅燙得嚇人。閻知秀趕緊把祂抱起來,「咯嘰咯嘰」地輕輕撓著蛾子柔膩的肚皮。
「逗你一下!」他無奈地說,「怎麼這麼不禁逗……」
奢遮好癢啊!祂扭著肚子,不住在人類懷裡翻來覆去,這股痒痒的感覺,就像許許多多清脆的小鈴鐺,一路叮鈴鈴地滾到了祂的心裡,弄得祂也想一連串地笑起來。
但是祂還沒消氣,所以只能先壓下眼睛,陰沉沉地盯著人類。
「好吧,」閻知秀還穿著搞笑的吐司麵包服,有點無奈,「你找我做什麼呢?」
「你聽我說!你應當放棄那兩個失敗者,」夢神氣惱地開口,「無論是出於憐憫,還是虛假的期待,你都不該為那兩枚破碎的棋子猶豫不決。離開他們,回歸到靈魂和夢的羽翼之下,這才是你唯一要選擇的道路!」
閻知秀彈了下蛾子的茸茸爪子:「我不。」
奢遮剛想大聲嗡嗡,閻知秀就在祂的後背的領毛上捏揉起來,令祂口舌酥軟,爪子也虛弱地張開,只是抱著人的手指頭不肯松。
這下,奢遮更恨那兩個亂臣賊子了,因為祂終於有所體會,銀鹽和安提耶都背著祂享受了多少好處。
「我是安提耶和銀鹽的朋友,」閻知秀慢悠悠地說,「所以既不是出於憐憫,也不是什麼虛假的期待。如果你也想當我的朋友,那很好,但你得明白一點,那就是我不附屬於任何神,我遵照我自己的意志行事,明白了嗎?」
奢遮安靜了一會兒,很不甘心地問:「那你為什麼要替我辯護?你為什麼要替我對抗德斯帝諾,哪怕將面臨比死更悽厲的下場?」
閻知秀也沉默了。
奶白色的高湯大海靜靜起伏,上面出沒著五彩繽紛的切塊蔬菜。他輕聲說:「在我還很年輕,遠比現在年輕的時候,我曾有過一個非常天真的設想。我總覺得,人與人之間的隔閡是可以用真摯的話語來消除的。假如我們每個人都能坦率地表達,設身處地去思考,言盡意地溝通,那麼每個人都會比當下要幸福得多。」
「這不可能。」
「是的,這不可能,」閻知秀點點頭,「因為有的人他就是沒辦法直說,他要學習很多年,才能學會直截了當地坦白需求,坦白痛苦,甚至連一句最簡單的『對不起』,也要學習很多次,才能沒有負擔地脫口而出。」
「我們總是渴望愛,然而愛一個人又那麼的難,它太容易導致不平等的關係。我和你的哥哥吵架,不光因為在那一刻祂是強勢方,你是弱勢方,還因為祂很蠢。」閻知秀說。
奢遮震驚:「德斯帝諾很蠢。」
閻知秀冷笑道:「祂就是很蠢啊,祂根本就不懂自己想要什麼,也不明白什麼對祂最重要,所以一旦失去,就再也沒有挽回的餘地。」
講到這兒,他長長地嘆出一口氣,對奢遮說:「但……我不會跟你說『無論如何祂都愛你們只是祂有苦衷』之類的屁話,我只想說,如果你能多給祂一次機會,你就能看見祂的改變。」
奢遮若有所思地說:「你對德斯帝諾很了解。」
「我以前……嗯,好吧,」閻知秀撓撓頭,勉強想了個理由,「我前夫就是這種人,所以……」
「你有丈夫?!」奢遮驚訝地喊,「你結婚了!」
「前夫,前夫!」閻知秀沒好氣地強調,「死得影子都沒了,連遺產也沒跟我留。」
「哦。」聽見已經是個死人,奢遮才安心地靜默下來,片刻後,祂忽然問,「你後背上是什麼?」
閻知秀乍然一驚,急忙扭頭去看。
人全是以靈魂的姿態,在夢境中行走。之前他靈魂中的光芒蓋過了後背的神印,倒還不怎麼看得出來,如今情緒稍微低沉,神印的光輝立馬就穿透靈魂,被夢境的主君發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