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烈的白光中,賀九如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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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風呼嘯,百草枯折。
一列商隊艱難跋涉在腿肚子深的積雪裡,好容易在路邊看到了一間還沒被風雪壓塌的破廟,領頭的趕忙招呼身後同伴:「那邊有個廟!大傢伙兒快進去卸卸寒!」
商隊眾人一窩蜂躲進破廟,拍打著身上的積雪,卻見這破廟的角落裡,早就躺著一小團覆蓋破布的活物,動也不動地癱在那兒。頭領皺眉道:「不會是個屍首吧?」
有好事的成員探頭過去,拿手杖掀開破布,打眼一瞧,原來下頭躺了個衣衫襤褸的乞丐,年輕的臉孔枯瘦,髒兮兮的皮膚湃著潮紅,不知道是高燒,還是凍的。
「乞丐,」成員道,「個肺癆鬼,快死了。」
「那你就別去打攪他!當心自己也染上病。」其他成員吆喝,在一邊升起爐子加熱酒食。
片刻後,商隊圍著火爐大吃大喝,頭領看了那乞丐兩眼,總覺得面善,便吩咐道:「給那乞丐也留一碗吧,權當積德行善。」
「聽說這附近有妖獸出沒,這小乞丐,可別被妖獸吃了。」
商隊陸續閒談,逗留一夜,再度上路。乞丐費力地眨眨眼睛,從漫長的昏睡中甦醒。
好冷,好餓……
他懵懵懂懂地睜開眼睛,只知道要活下去。望見身前擺放的,早已凍僵的冷飯,他伸出通紅手指,不管不顧,抓在嘴裡就咽。
冷飯劃破口腔,腥氣瀰漫,他全然不顧,直到將碗也舔得精光,方恢復一點力氣,愣愣地發呆。
我有名字嗎?
我叫,我叫什麼來著?
好像是……九如?姓什麼,實在忘了,想不起來了。
九如冷得發顫,只能用力裹緊身上的破布,他不知道自己怎麼在這裡,過去又是什麼身份,他只知道,自己應該努力活下去,堅持著活下去。
就在這時,他忽然聽到了另外的動靜。
風雪聲中,還有另一種呼哧哈哧的喘息聲,仿佛有什麼巨大的動物正在接近這座破廟,九如嚇得坐起來,抱著破布蜷縮在牆角。
本來就搖搖欲墜的廟門被訇然撞開,濃烈的血腥混合寒風倒灌而入,一頭遍體漆黑,形似黑狗的野獸撞進來,精疲力竭地倒在空地上,抽搐了兩下,不動了。
九如看得目瞪口呆,說是黑狗,可是哪裡有這麼大的狗?簡直跟小馬駒差不多大!
可是……
他忽然不自覺地咽了下口水。
可是,這是肉。
是的,冰天雪地里的肉,足以活命的肉。現下這東西受了重傷,破廟裡有斷裂的柴火,只要拿起尖端,對準它的脖子一紮,神仙難救。
吃了肉,他就可以活下來,而且他會活得很好……
九如抱起一堆破布,用枯瘦的手腕拾起根木柴,哆哆嗦嗦地站起來,小心地靠近了巨大的黑狗,它還活著,還在吐著舌頭喘氣。他探頭一望,發現狗肚子上劃破了一大道裂口,腸子都要流出來了。
黑狗艱難地睜開一隙眼珠,默默地看著九如。九如不禁吃了一驚——它的眼神,他為何總覺得似曾相識,仿佛前世見過?
他手中的柴火噹啷落地,黑狗的全身也跟著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