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溪行的唇瓣微微顫動,早已經血色全無了。
他只不過是問了這麼一句,就一句,卻被羞辱得體無完膚。
原本死寂多年的心臟,突然活了,冒出了細細密密的尖銳疼痛,猶如被一萬根淬了毒的繡花針狠狠扎穿了一樣。
烏景元一番羞辱後,原本以為自己多少會有些難過和懊惱。
面前之人可是養育了他多年的恩師,也是他曾經最尊敬,最喜歡的師尊。
可話出口後,他反而覺得輕鬆了很多,甚至隱隱還有一種說不明白的痛快。
仿佛他早就該這樣了,也仿佛他早就應該狠心絕情一些。
小時候,烏景元曾在書里學過「寬以待人,嚴於律己」這八個字,因為不懂,他還鼓足勇氣,小心翼翼捧著書去尋師尊。
師尊一番耐心解釋後,他似懂非懂,望著師尊雪白乾淨的俊臉,以及修長的天鵝頸,看得愣神,迷迷糊糊就問了句:「我要是做到了,那,那師尊會,會喜歡我嗎?」
「恩,會的。」
蒼溪行那時挺有耐心的,沖他展露笑顏,還摸了摸他枯黃的,待在山上都好幾個月了,依舊梳不平整的小揪揪。
可是後來烏景元才發現,第一個提出這種觀點的人是煞筆,後來把這八個字奉為圭臬的人,更是煞筆,而為了師尊而努力做到這點的自己,更是煞筆中的煞筆!
他怎麼會那麼蠢?
就為了師尊多看他一眼,多喜歡他一點,就那麼委屈自己?
小小年紀就裝得很小大人一樣,老老實實,本本分分,到頭來他得到了什麼?
師尊的寵愛?沒有。
師尊的憐憫?也沒有。
還是師尊給的特殊身份?更是沒有。
在師尊眼裡,他從前還算個乖巧聽話,但是可有可無的徒弟,後來只怕就是腳底踩的爛泥,怎麼都甩不掉的狗皮膏藥罷?
烏景元游出寢殿時,身後那群魔人再也忍受不住了,就跟瘋了一樣,一窩蜂地撲到了地上,跪著滿地亂|舔。
甚至為了能多舔兩口血,就互相推搡叫罵。
蒼溪行是飛天境修士,也是迄今為止,距離羽化飛升最近的修士。已經一腳踏進了半仙。
他的血對於魔族人來說,可是不可多得的瓊漿玉液,不僅甘甜可口,還能提升修為。
他就這麼把師尊丟在寢殿裡,會不會被那些饞紅了眼的魔人生吞活剝?
烏景元一直游出很遠了,還在思索這個問題。
可是他才不管,他才不要管呢。
閉緊眼睛,雙手捂住龍角——龍又不是牛馬驢,是沒有耳朵的。
跟無頭蒼蠅似的往前沖,驀然,他撞到了一堵牆,烏景元愣了一下,下意識睜開眼睛仰頭望去,就看見魔尊站在他面前,臉上笑意吟吟的。
「兒子,這麼晚了,你不睡覺,要去哪兒?」魔尊彎下腰,熟練地將小金龍捧在了掌心,又問,「是不是那個人伺候你伺候得不好?要不要爹爹再替你尋兩個胸大屁股圓,腰細腿長皮膚嫩的小妖精逗你開心?」
烏景元不理他,緊緊繃著臉。
實際上很抗拒魔尊動不動就把他當個精美小擺件一樣,隨意托在掌心,或者抱在懷裡。
但他更厭惡自己像條醜陋不堪的小爬蟲,只能以卑微的姿態,仰人鼻息而活。
面對魔尊慈愛,友善,溫柔,甚至還閃爍著母性光輝的雙眸,烏景元冷冰冰地說:「我什麼時候才能變幻成人?」
魔尊揚了揚眉:「你現在的樣子就很好啊,多漂亮的小龍崽崽?爹敢保證,普天之下再也找不出第二條像你這麼漂亮的小金龍了!」
因為普天之下,根本就找不出第三條龍。
魔尊當年為了迅速提升修為,不再被其他國的術士擒住,封印在深山中,化身龍脈,庇佑國運,就心狠手辣到同族相殘。
把普天之下除了他之外的所有龍,不管是蛟龍,青龍,白龍,還是龍魚,龍蝦……只要沾個龍的,能殺就殺,能屠就屠,能生吞就生吞,能剖丹就剖丹,硬生生把自己吃肥吃壯了,吃到打遍天下無敵手,再也無人能傷他為止。